年三十晚上，照老规矩，两家人聚在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看春晚，包饺子，放鞭炮……人人都有事干，侯婷当然也闲不下来，今儿一晚上，她一直跟着楚文在厨房里忙活，直到菜都备得差不多了，楚文才说：“去屋里看电视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诶。”侯婷把手洗干净，偏头从玻璃窗往屋里看，他们正看电视呢。她摘下围裙，杵在厨房与大屋的拐角处，立着。屋里笑声不断，尤其是姑姑的声音分外明朗，很亮很尖，像一波波起伏的巨浪，袭进侯婷的心坎。
楚文从厨房出来，见侯婷呆站在哪儿，拍打她的肩膀，这一下，差点把侯婷的魂儿吓出窍来。
“嘛呢不进去？”
“……哦，妈，嗯……我，我想起来奶奶家好像醋没多少了，我出去买瓶醋。”
“嗯，行，有零钱吗？”
“有。”
出去就得从大屋穿过，侯婷躲在楚文的一侧，紧跟着，一步一步，挪到大屋，以为没人注意她，刚要飞奔出门，却被侯启玲叫住了：“小婷，忙完了吧，过来看晚会来。嫂子您也是，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孩子休息休息！”
楚文摇头哀声叹道：“哎…都多大了，这还不会做饭呢！什么时候我都得操心！”
“姑，我出去买瓶醋，回来再陪您看。”侯婷抬头，眼睛落在侯启玲脸上，都不敢往别处瞟。
侯老爷子开口了：“胡同口那小卖部，早关了，得去……嗯那，临街那小超市买去，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人去，不成！”
“没事儿爷爷，外面竟是放炮的，全是人。”侯婷低头出屋，穿过院子，万旭那厮鞭炮正放得尽兴，见她出来，忙拿下嘴角的烟，问：“嘛去啊？”
“买醋。”
“诶等等！”万旭凑过来掏钱：“给我带包烟。”
“屋里不是有么？”
“噌！那不是我妈在屋呢么！”
“不管。”侯婷扭头出了院门。
“嘿-！你、行！”
夜风扑面，外面比在屋里想像中要冷一些，烧了那么多的火药也没烧热周围的空气。侯婷裹着大衣拐过两条胡同，走到大马路上时，她听到耳边有声音。扭头看过去，是辆车停在身旁。
“上车。”里面的人说。
……
今年年根儿没下雪，地上满是炮竹皮，一片红色。夜空中，月朗星稀。各家各户的灯光里，透着一股温馨。可车里，此时似乎没那么惬意。
没人说话，没有调频的声音。侯婷老老实实的靠在车座上，头转向一侧看着窗外的漆黑，左手被万子杰紧紧攥着，搭在他的腿上。侯婷感觉心里揪疼的厉害，这次没有挣扎，她用语言给以抵抗：“姑父……”声音听起来极为，凄惨。
果然，万子杰缓缓松开她的手。没有对视，也不说话，继续开车。
车停下了，可是，还没到超市。侯婷如梦醒般转头，疑惑的看过去。万子杰把位子放倒一些，靠在上面半躺着，姿态很放松，做闭目养神状。这情形，让侯婷呆住了，她觉得自己被晾在这儿，不知做什么是好，手脚放哪儿都不合适。万子杰保持那个姿态没有动，侯婷怔怔细瞧过去，那张脸就算放松，还是显得冷冰冰的，没半点笑意。
今儿在厨房，她听见万子杰在院子里打电话，情绪不是很好，也许是公司的事儿让他心烦，所以想这么躺着静一下。若是这样，自己刚才还给他添堵，没冲自己发脾气，已经万幸了，侯婷这样想着，一只手主动朝万子杰的手握过去。感觉到轻柔的触碰，万子杰微抬眼皮，双手用力，一把将侯婷拽过来，拉进怀里，两臂圈住她的挣扎抵抗，启唇轻声说：“嘘……别说话，就这么待会儿。”
这样的拥抱还是第一次。侯婷窝在坚实温暖的怀里，却有想哭的冲动。女孩心细，总爱计较这些。万子杰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像熏香一样，让她全身瘫软无力。
就这么待会儿……
真好。
“喂。”
“嗯？”侯婷脑袋窝在万子杰怀里动弹一下，小声应着，这人似乎歇够了想说会话。
侯婷静静等着，抬起眼球向上看，只能看到一个微露青色的下巴。头顶的人只喂了一声就没尾音了，难道跟自己就这么没话可说么？侯婷伸手摸上抵在她额头的下巴缓缓的出声：“你-该-刮胡子了。”小手被牢牢攥住拉下来，万子杰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学习…累不累？”
侯婷在心里扑哧一声，闷闷的说：“都放寒假了，谁还学习啊！”
“那，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嗯……也没干什么，做做家务……陪我妈看看电视……闲下来就，想一想不该想的事儿。”
“不、该、想、的、事儿，什么事儿不该想？”
侯婷立起身子，轻笑两声，万子杰的眼里温如暖玉，嗓音却即刻硬朗起来：“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成。”
侯婷眼色忽暗了一格，她知道万子杰指的是酒吧：“那种地方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是大人！而且我是男人。”
“我还是女人呢！”
万子杰看着侯婷嘟起的小嘴，突然笑了，这笑容，侯婷看得很恍惚。
“总之，女人女孩儿都不许去！”
霸、、道！
“女人不去你们去那里怎么找小姐？”这一句话把万子杰堵得愣住了，笑容慢慢收起，他灰着脸捏住侯婷的下巴：“你说什么？”
“我……我我，我说……你，你你你……凶什么凶嘛！”
万子杰似乎没什么心情怜香惜玉，“你跟我抬什么杠！”
“我没有……”
……
那晚，回去后，全家人围在一起吃饺子，侯婷总不敢抬头，抬了头也不敢直视万子杰那个方向。这种尴尬的场面，她幻想过无数次，可真到身临其境的地步，那种慌张和害怕，没有私底下想好的那么容易释怀。
吃完晚饭，侯婷接到苗苗的短信。
苗苗：新年快乐！我亲爱的！
侯婷：您发错了吧！
苗苗：靠！大过年的，有你丫这么挤兑人的吗！我又哪儿招你了？
侯婷：你还好意思问我，有异性没人性！找了老公就不理死党了！这些日子总不见人影，电话也不主动给我打，短信没发几条就说不聊有事忙，少谈几分钟恋爱你会不会死？
苗苗：谁说我竟谈恋爱了，我那忙着训练呢，开春有个比赛。再说，我不是怕你忙没空理我~么！
侯婷：我忙个鸟！
苗苗：任成不都回来了吗，你还不忙！
侯婷知道苗苗喜欢任成，这次人家刚一回来，她就搞了一个男朋友，苗苗那点儿心事，傻子也猜得出来。
侯婷：何苗苗！我再郑重跟你宣布一遍，我和任成那个人，真的只是朋友。
任成的秘密侯婷没有告诉苗苗，毕竟，那不是什么谁都能知道的事儿。
手机挂了，被重重扔到一边。万旭过来说：“诶呦，我们家小姑奶奶，谁惹着您了？………喏，给！败败火！”侯婷瞥眼万旭递过来的一根烟，翻个白眼回瞪过去。
“‘不会’抽是吧！得！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万旭，一会儿你们几点走？”
“不知道呢，他们要打麻将，嘛呀？”
“没，没事……”侯婷向外屋张望，大人们已经支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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