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曜终于确信,方霭辰知晓了苏衾的性别。
否则,他怎么会这般坦然地回应苏衾的话语,这般自然地顺从地将手指给她握着——他知道苏衾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这种看起来是“断袖”的行为举止,在她瞧来什么都不是,谁又能管得着她呢?
那一股将要沸腾,因欲而升腾的独占感——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外人知道她的性别所带来的满足在此刻发酵变味。
皇帝年轻的容颜在皑皑白雪相衬之下,犹如一簇明火,她微笑,短短一瞬间,就让旁人沉默下来。
到底是骇人,那血线止了,药涂在肌肤上,苏衾眨动眼,寒冷之下,她呵出一口气,眼睫毛上落了被风吹下的雪花。
方霭辰沉静地看她,这位年轻的皇帝,在他面前舒展着动人微笑。
“方医者,药煮好了吗?”到了又要喝药的时候了。苏衾这般问着,她注意到苏曜的脸色,很是难看,她以为他是在意她与方霭辰的亲近——方霭辰的身份不同,他是妙手回春,能断生死的神医,她与他在一起,对于苏曜来说,只有弊无利。
……
苏衾是真的没有想到,苏曜会对她抱有什么奇怪的情愫。
她喝着药,方霭辰离开有一段时间,苏曜没能达到今日与她细谈的目的,只跟在她身边,静静地凝视她,面色沉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中有多少阴郁与黯淡,那种情绪感染了苏衾。
她喝完最后一口药,正襟危坐问他:“皇叔,你怎么了?”
苏曜看出她心情不错,尤其是在方霭辰关切问过她,并为她涂抹药后,她面上的笑意就没有收敛。在她身上,这种情绪是极为可贵难得的。
谁不知道宫中皇帝是一个残酷暴戾的人?她少有心情愉快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冷冷淡淡地看人看物,情绪最为快乐时,是她亲眼见证血色乱溅,骨肉横飞。
摄政王有着一双很黑很沉的眼,他缓缓张口,那声音从喉腔发出,有种奇特、莫名的克制,他说:“陛下喜欢方霭辰?”
“你觉得呢?”
苏衾反问他:“朕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是不是不应该谈情说爱?”她将问题抛回去给他。
男人沉默,于是苏衾自问自答:“是的,朕本不该……心生妄念。”她说起谎话来,无比真诚也无比柔软,谁都会以为她是说真话。
“朕……”
“方霭辰知道陛下的性别了?”男人又问。
陛下沉默。他知道答案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曜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失落感,他紧紧盯着她,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男人伸出一只手,掌纹比起她的要好看很多。深刻、清晰,他的掌心温度灼热,落在了她的头顶。
“你不该让他知道的……”那力气渐渐大了,抚摸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苏衾听出他口中有着轻微的咬牙切齿,那情绪增长,她陡然心中一个咯噔。
他为何情绪波动那样大?
苏衾不解。她在他抚摸的动作下,感到脊背微微发抖,好似一只幼兽在巨大威胁下颤抖。她瞥见了他眼角的弧度,与她几分相似的面容,那情绪阴郁冷淡,克制晦涩,她能看到他瞳孔中翻腾的欲。
是在企盼着登上皇位那天吗?苏衾以为他是因为即将成为这个王朝的帝王而有这样的情绪,她吸着气说:“皇叔,朕很快就要好了,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当皇帝就当皇帝……”求生欲在她的话语中展露,那掌心力道微松,让她感到恐惧的温度终于稍稍离开了些。
“呵。”
苏曜这般清晰地笑了,他蹲下来,与她平视着,他的眼瞳漆黑,唇角弧度上扬,让她呆了呆。
下一刻,他就说:“病愈以后,陛下有什么打算?”即便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喊着她做“陛下”,一点不改变表面上的态度。这也是苏曜最让人害怕的一点。
他心机深沉,很少有人能够看透他。苏衾也不例外,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识人能力,企图去看破他情绪之下的漏洞。
他平视她,温声细语,她缓慢地眨动眼睫,锋锐与苍白齐齐迸发,此情此景,她不改过往的漠然与淡定,随口说:“皇叔想让……我,做什么呢?”她第一次换了称谓,在他面前示弱,是因为他暧昧不清,难以理解的态度。
苏衾伸出一点点的试探,企图在这一点动作下,看出他究竟想要什么。
然后,苏曜道:“陛下,臣……想让你像两位公主那样活着。你觉得呢?”
她愕然,匆匆扬起手来,竟然被他这句话弄得有几分哭笑不得:“皇叔,你究竟在说什么?”手还没落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
苏曜是个容颜俊美的男人,他的眉峰很好看,笑起来时候也很好看。
“陛下不羡慕昭暖、昭柔之间的感情吗?她们过得多好,亲密如一,相互扶持,这辈子都是好姐妹……”苏曜喃喃,他的手指与她的交缠,苏衾挣脱不开,他的与她十指交缠,冰冷冷的雪花落在上面。苏衾终于、终于感到那一种恐惧与荒诞源自什么了。
她在心中怒吼,全然未曾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他想要……
她挣脱不了他,她憋得鼻尖是汗,她眼里带了水光。
那水光落在他的眼中,是雪花、是梅花,红白交缠,天光云影、湖泊河流,他仿佛都在她眼中看到了。
年幼时候,苏曜想要看遍游历这个王朝,那欲*望纯粹简单。而今,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与过去想要的,所相似的东西。
他轻轻喟叹一声,他说:“不好吗?”
“留在皇宫里。”
他果真猜到她想过离开皇宫的念头——她曾想过诱哄方霭辰与她一同离开,这皇宫从来不是好地方,在她未来失去了皇帝身份后,她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护住自己的命。她不能保证苏曜会不会在某日给她喂了毒酒,或是纵容谁对她的报复,所以离开苏曜身边,是她想过要做的事。
苏衾口不择言:“皇叔,你松手!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力气从来不算大,尤其是在苏曜的面前,她迟迟才看出他对她存有的欲望,而现在来不及了,他把她牢牢桎梏着,他低语着,神态从容镇定。
最后,是苏衾一声冷笑,终于让苏曜有了思考的间隙。“留在皇宫里,皇叔,你是在开什么玩笑?这世间唯一一个我的兄弟早就死了,昭暖昭柔也不会是我的姐妹——”
这个道理,苏曜会不懂吗?他明明懂得,可他却不说。
男人唇边弧度不变,他深深看她,听到她说他是“疯子”,说他“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揩过她的眼角,揉她气急之下渗出的泪,那双凤眼和燕获帝的如此相似。过去他痛恨燕获帝,也因此痛恨与他脾性相似、长相相似的苏卿,如今他依旧难改对燕获帝的厌恶,对她的情感却因为染上了欲望而变得奇怪。
皑皑白雪,红梅凋零。
苏衾听得苏曜说了这么一句:“我在想陛下。”
“陛下的一切,都美得很。”他笑容愈盛,他将她的手指揉在掌心,用话语来牵制她,他告诉她:“陛下喜欢方霭辰啊……”
“真是不巧,皇叔不太想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他呢。”
永不从良[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