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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绝香引仇(1 / 1)

第56章绝香引仇

初夏韵味已现,清风吹散漫天柳絮,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热,马蹄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不远处的碧湖微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常欢坐在车头,听蓝兮在身边缓声慢语的交待此去成事关键。心中冲动褪了些,冷静多了些,暗下决心谨遵师傅吩咐,无论将会听到何种故事,都切记“勿躁”二字。

车至目的地,师徒下车进楼,常欢已熟门熟路,未要丫头通报便直接上了二层。空荡荡的走廊里静悄无声,一夜笙歌毕,云楼的姑娘小厮们还在熟睡之中。

穿过道道房门,驻足在季凌云屋前,常欢先是附耳听了听,内里没有动静,刚欲抬手敲门,被蓝兮一把拉住,黑色圆药粒递到嘴边:“一阵要点香,你先吃了它。”

常欢轻道:“毒药?”

蓝兮嗔笑:“是啊,吃了会肚子痛,你吃不吃?”

常欢张嘴含住,浓重药味化在舌上,涩中有甜,余味是一股淡淡的清凉。

药还没有化完,门扇突然咯吱一声开了。“欢…”半声顿住。常欢慌的回头,单手扶门站立的正是季凌云,他黑发齐束白衣爽净,然面容憔悴却犹甚前几日,尤其是一双黑眸,如一潭死水,已无半点神采可言,看到常欢,眼底瞬间露了一丝惊喜,紧跟着又看见了蓝兮,喜色淡下复而平静。

忙咽下口里残药,常欢笑道:“季大哥,我和我师傅来看你,你能走了?”

蓝兮文雅抱拳:“几日不见,季庄主可好些?”

季凌云勉强笑道:“蓝公子有心,在下已能借力行走,痊愈恐还得些时日,快请进来坐吧。”

二人踏入房门,扑面而来一阵残酒气息,窗户仍蒙着厚布紧闭,光线不佳。常欢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去窗边推了窗扇,口道:“季大哥要常晒太阳啊,总是关着窗子会闷出病的。”

明亮光线挟着清爽空气一并透进,常欢深吸一口气,回头见季凌云与师傅已桌旁坐下,便皱皱鼻子道:“怎的有伤在身还饮酒呢?又不见光,又饮酒,只怕大哥你的腿再有月余也好不了。”

季凌云轻扯了扯嘴角道:“自受伤后就再没饮过酒了,昨夜是韩端他…”

蓝兮蓦地咳了一声,常欢表情自然:“韩端怎么了?”

季凌云摇头:“他没有说,拎了酒便来与我对饮,喝完便走,没开过口。”

“他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么?你没有问问他?”常欢状似不解,心内隐约有了些不安的情绪。

季凌云替蓝兮倒了杯茶,叹道:“他一向如此,有烦闷之事也只会藏在心里,多年兄弟早知了他的脾气,问也不会说的,陪他喝了便是。”

“唔。”常欢点点头,无邪笑道“韩端有趣啊,居然还喝闷酒,瞧把这屋弄得全是酒味儿,可不好闻啊,得熏熏香才行。”说着左右打量屋子,“有香吗?季大哥,我帮你熏一支。”

季凌云不疑有他,指向柜子:“有明神香。”

常欢踱去,蓝兮立刻开口:“欢儿说的不错,季庄主可常去室外坐坐,对伤情恢复有好处的。”

季凌云点点头:“多谢蓝公子关心,待能行走时我便返回万州,不知你们几时回去?”

蓝兮微微一笑:“我与欢儿恐是不能与季庄主同行,在下接了倾城画院的师贴。”

季凌云一惊:“蓝公子要入倾城画院?”倏地转头看向常欢:“欢…常姑娘,你没与你师傅说…”

常欢背对着他,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着千绝香,正欲点上来个不露痕迹,忽闻他问话,忙又将香攥进手里,回头道:“与我师傅说什么?”

季凌云看看蓝兮,犹疑半晌道:“上次你被强行留在内务府,难道…不觉得萧倾城别有居心?”

常欢冲蓝兮挑挑眉,回过头去接着捻火折,蓝兮端茶抿了一口:“那时当真是有些生气,不过萧楼主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平民入宫确需谨慎,在下也可以理解。而今时入他画院是拿月银授画艺,想我一介画师又有何利可供人图?不知这别有居心从何说起呢?”

季凌云蹙眉:“难道常姑娘也入了画院?”

“不错。”

季凌云似有些忍不住了,倏尔急道:“蓝公子要小心,萧倾城不是简单人物,你师徒二人还是离他远些为妙。”

蓝兮不以为意,淡淡瞥他一眼道:“在下听闻季庄主与萧楼主生意互有往来,平日也甚是友好,怎会…?”

季凌云脸色一僵,半晌没有言语。此时常欢已点好了两支香插在炉鼎中,烟丝袅袅腾起,多年前嗅过的丁香味道再萦鼻间,听见身后没了声音,常欢嘻笑着走去窗边,开口道:“熏香还是关窗户的好,一阵屋里异味就消了。”说罢关了窗户,光线遮挡,屋内再陷昏暗。

季凌云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抬头道:“常姑娘,你是否记得上次你问我的事情?”

常欢心思一动,速道:“记得。”

季凌云苦笑:“我没与你说完,你…生了气?”

常欢走去他身边,轻道:“当然没有,只是看大哥不甚开心,我又口笨舌拙安慰不好,有些担心罢了,我觉得…有心事还是说出来的好,你最近好象瘦得更厉害了。”

蓝兮坐在一边沉着脸听二人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紧攥了攥。

季凌云忽地转头望了望蓝兮,抿抿嘴唇,不再接话。

常欢见他欲言又止,忙对蓝兮道:“师傅,我陪季大哥说会话,你去帮我买个东西好么?”

蓝兮看她一眼,见她眼睛眨动极快,又见季凌云沉默的模样,心里极不情愿离开,但又知不走他定是不会说的,可是自己出去,独留两人相处,这昏暗屋中的气氛…实在让他很不舒服。迟疑半晌才站起身来:“买笔买墨?”

常欢嘻笑:“不要,买条丝带吧,我这条颜色淡了,不好看了。”

蓝兮不满:“买条丝带也要师傅去?”

常欢拉开门,手一抬:“我不想跑路嘛,麻烦师傅了。”

蓝兮无奈,向季凌云抱拳道:“就让欢儿在这叨扰季庄主一阵,稍时我来接她。”

季凌云回礼点头。蓝兮看看常欢,突然狠皱眉头,暗示之意尽在眉间。常欢了然,微收了收下巴。

他踏出门去,回身双手带门,门扇缓关中,见常欢走去柜边,缝隙闭合的一刹,耳听季凌云充满感情的唤了一声:“欢儿!”手臂抬着猛地一顿,半晌没有放下,心中不由惊怒并起,季凌云竟能这样亲昵唤她?

屋内只剩二人,常欢捧了炉鼎状似无意般放在了桌角,口中玩笑着掩饰道:“酒味还有,得多熏熏。哎呀,我师傅怕是不好意思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呢,呵呵。”

季凌云抿出一丝笑容:“蓝公子对你真好。”

常欢理所当然:“从小就跟着他了,当然对我好。”

“嗯。把你带大,你师傅很不容易。”季凌云望着常欢,倏地伸出手:“欢儿,过来。”

常欢没动,站在桌子另一边,手指在桌面上划拉来划拉去,歪头笑道:“上次我走后,萧姐姐有没有不高兴啊?”

季凌云摇摇头,明显不想答此话题。见她立着不动,仿佛有些羞涩般低声道:“我现在见你师傅觉得很亲切。”

常欢双肘一支,半身趴上桌面:“为什么会觉得亲切?”

季凌云声音更低:“因为你。”

常欢不由失笑:“我?不明白。”

季凌云没有答话,回手轻轻抓住了常欢手腕,对上她的目光:“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就预备去找你了,我知道那日你生气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怔怔看着常欢的脸,缓道:“你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常欢的心在胸腔内不安分的冲撞起来,可有情意?若以她性格,为了得知真相,应会答“有”才对!不过做一场戏,说句诱骗之语又有何妨?但此刻问题摆在面前,常欢却噤住了声,良久不语。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另个男人表达情意,即便是虚假的,即便师傅不在身边,还是张不开嘴。若为了哄他说有,再回头该怎么面对师傅?要他一心对自己,自己也该对他一心才是。想到这里,常欢不但没答话,连手腕也轻轻抽了出来。今时有香在手,何必再委屈自己做戏?

季凌云盯着她的表情,半晌苦笑一声:“是,我对你不够诚实,不愿说出过往,又怎配要求你对我有情…”

常欢不置可否,瞄了一眼千绝香,已燃去三分之一,季凌云并没出现异状,只顾喃喃:“欢儿,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连韩端也没说过,这件事憋在我心中多年,已快把我逼疯了。”

常欢淡淡:“如果你只想找个人一吐为快,我乐意倾听。并且…为你保密,如果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在意。”

季凌云的手扶上额头,闷笑一声道:“是啊,也许只有我一人在意,别人都活得好好的,只有我在意!”

常欢不语,听他又道:“我杀过人,害了别人满门,你已知道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

空气中隐有暗香浮动,常欢坐下,轻柔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呢?”

季凌云把脸隐在手掌下,艰难道:“我是为了报仇!那人害死了我爹…我的家…没了。”

仿似被雷劈中,常欢一个激灵,险些没有镇住心神,深喘几声抑住了惊讶急慌,坚持稳住声音道:“他是谁?又怎样害了你家?”

“他姓谭,名武春。当年,他与我爹同在盐帮…”季凌云放下了手,眼神直直的,看向不知名处,声音愈发低沉,“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兄弟,一起冒着危险贩卖私盐,一起出生入死多年,也一起挣了许多银子之后约定收手不再捞偏门,改做正当生意。那时他们同住火州,我爹娶妻在先,谭武春孤身一人,时常来家与爹小酌几杯,因为手头宽裕,此人不久染上嗜赌恶习,输了自己的一家酒楼后不思悔改,又将全副身家押上续赌,结果…”季凌云冷笑,“自然也是输掉了。”

“输光了钱后,他找上我爹,要我爹与他再去跑趟私盐,爹不肯,不仅因为生意已做上了路子,更因我娘头胎初怀,他怎能再去冒险,苦口婆心劝说谭武春不果,那人居然自己去了,几月后回转,果然赚了些银子,可那时他已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回火州后不久又再次涉足赌馆,再次输个精光。哼!无可救药的畜生!”季凌云语气轻蔑不忿。

常欢有口不能言,静静听着如傻了一般,他说的那人…不是自己的亲爹吧?谭武春,谭文渊,难道是一个人?

“输急了眼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我爹看他可怜,念兄弟之情让他到铺中帮忙,他不愿去,倒是搬进了我家借宿,日日烂酒买醉!爹忙着生意时,家中便只有我娘和他两人。不久爹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得了许多银子,兴高采烈回家报喜,买了酒菜与他一同庆祝…当晚…当晚…”季凌云急喘几声,摇头道:“这个畜生便做出了天理难容之事!他趁爹酒醉…把他勒死了!”

“啊!”饶是常欢一压再压,仍忍不住骇出声来。

季凌云笑道:“你说,杀了人的人是不是很害怕,很想赶紧逃走?呵呵,他不然,他的胆子大得无边,他不但没走,还将我爹的尸体敛葬,将我家财产全数变卖,竟…竟还留了银子给我娘,之后才离开,你说他不是畜生是什么?”

常欢颤声接话:“你…你娘她…”

“我娘…呵呵”季凌云笑出了声,眼中晶莹欲滴,“我娘是个懦弱的女人…她在身怀六甲时就被那畜生玷污了,只因他威胁要杀人,便一直不敢告诉爹,爹死后,他将娘绑在屋中十日,办妥所有事情便消失无踪。我娘报过官,喊过冤,却无头绪查找谭武春下落。她生下我后,靠帮人织补一直将我带到九岁,爹的十年忌日那天…她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就投河了。”

常欢面白唇青,已无话可说,季凌云倏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我怎知道这些事?”

常欢僵硬摇头,听他冷笑道:“因为我那懦弱无能的娘将我托给了一个写字先生,临自尽前求他写了一封家仇长书,本是嘱他待我长大之后给我,岂知我娘刚死,那写字先生便连书带人将我扫地出门!”

他叹了口气:“少不更事,知晓真相便一心想要杀他报仇,无权无势满心仇恨的一个孩子,天下如此之大,你说我该怎么找他,怎么报仇?”

常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缩在桌角,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季凌云仰头闭眼,咬牙道:“我…卖了我自己,却找错了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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