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霁不是人。
秦无霁没有心。
姜拂心中早有准备,知道秦无霁不在乎人间这些事,在他的冷漠之下,倒衬得她有些矫情似的,确实是遇到些事就爱哭,七情六欲极为丰沛。
但姜拂又想,她哪能和秦无霁比,她也只是个凡人,活了短短二十多年,经历的事也少,所以情绪易被触动也再正常不过。
而且这个世界里修士们也不见得都要像遁入空门的僧人一般六根清净,不是越斩断凡俗事越好的。
作者创造这个世界时,也给出了飞升成圣的明确答案,那就是要成大道。
因为顾渊是作者亲儿子,有粗壮金手指,所以飞升对他来说是必然结果。
至于其他修士想要飞升……也并非无路可循,但作者明确无法飞升的角色就是被注定了结局。
姜拂偷偷逆天改命,她在这众修士齐聚的神圣法会上突然生出了新的想法,她也想修炼飞升。
她注定不能将命运交给秦无霁,他不在乎凡人的生死,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呢?
血洗药王谷的凶手自裁,但因此而升起的波澜并未告一段落。
苦行仙尊已经派人去追启程到扬州的人了,半路把人追回来,告知他们凶手已死的消息。
陶家人也跟着宗门之人回去,他们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姬梦云”,她面上悲痛万分,面容惨白,一旁的陶晚也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夫人,以后都有我。”
姬梦云也并非是为了药王谷伤心,她是担心凶手想杀姬家人,至少她表面上姓姬,是姬家小姐。
这次得知凶手伏诛,她不敢尽信,总怕这只是个假的,而真正的凶手还没死。
“我知道,谢谢你,相公。”
姬梦云声音沙哑地回应。
陶晚叹了口气,“你我二人何必言谢?”
等到一行人又回到金宝山法会时,苦行仙尊亲自将情况告知以陶玉为首的陶家人。
旁边的修士谈论姬家家事,兴致勃勃,其实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些,只是当做个新鲜事讨论。
包括什么姬家真正的小女儿死了,女儿怎么能杀爹娘云云。
外人不知道姬家情况,而陶家作为他们亲家,再清楚不过。
陶晚缓缓看向自己的妻子。
姬梦云则直接晕倒在地。
濯云仙尊在她面前,哪能让人就这么晕倒,立即替她查看身体情况,最终得出结论,多半是装的。
他倒也没拆穿,见没事了,转身离去。
唯有陶玉意味深长地看了陶晚一眼,他说:“说不定她也有苦衷,而此时陶家人也已经成了这般,她也成了孤身一人,等她醒了,好好谈谈吧。”
至于姜拂这边,也解开了公孙胜。
但他也非常直接地跑上了广场,抱着无忧的尸体就继续嚎啕大哭。
众修士迷惑地看向他。
公孙家的武修来参加法会,见到冒出来的男人有些眼熟,随后才认出来。
“这不就是阿胜吗!”
公孙家家主立即看向自己的儿子公孙烈:“快去把你弟弟带回来!他在这丢什么脸?”
苦行仙尊质问公孙胜身份,而公孙家的人则立即赶到,将他认领。
不过鉴于事关重大,他都哭成这样了,难说是跟无忧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也就没那么轻易地放他走。
广场下,秦无霁不出意外地冷嘲热讽道:“自己给自己添麻烦,也不过是感动了自己。不知道那无忧怎么想的,还问他想不想双修,问一百个男人,谁能不想,人啊,就愿意问这种答案,听到了假话后,自欺欺人。”
姜拂有种膝盖中箭之感,事实上,她也觉得公孙胜的回答挺让人感动的。
“无忧不是也说了么,她也不会信他,但是当时当下,他说的是想让无忧听到的,那就已经足够了。”
秦无霁挑眉,“那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愿意被男人骗。”
姜拂知道,在秦无霁看来,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恶贯满盈,死了也不亏,把任何人往最阴暗处想,而这与姜拂的想法背道而驰。
关于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根本争论不出个所以然,姜拂决定后发制人,反问道:“你说男人都想,你也想?”
秦无霁:“……”
从未想过还有这个角度,不小心把自己也坑进去了。
秦无霁愤然看着姜拂,气笑了,“也是,姐姐这么牙尖嘴利的,一直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怕被人诅咒被人恨呢,也没见生气,真不知道人们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姜拂也他们彻底割席。
“别转移话题,你就说你想不想就够了。”姜拂故意抓着这点不放。
秦无霁反问:“你还关心这种事么?”
姜拂道:“作为姐姐,关心关心,不过分吧?”
秦无霁心说,男人都想和人鼎修炼,他又不是男人,当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但他也没坦白过身份,估计姜拂会猜到,她自己不捅破,他也不说。
于是他勾唇说:“当然愿意,谁不希望和人鼎双修,姐姐,有空带我去人鼎馆逛逛?”
“……”
姜拂瞪他一眼,“你自己去吧!”
怒气冲冲回了兰因城修士们的地盘儿。
这次金宝山法会持续了十天,由各宗门的前辈大能论道,底下人听着,说不定就有几个修士当场顿悟的,坐地突破升阶。
而药王谷的事对整个南境来说,注定不是大事,唯有与此相关的人自知冷暖,备受折磨。
姜拂是有些想不开,于是在修士们提问的环节,就问了苦行仙尊一个问题。
不想让人过多联想,故意抹去了关键信息。
“仙尊,若我知我的孩子日后会成为恶人,残害几十条无辜性命,我是否该亲自……了结他?”
苦行仙尊道:“你如何得知?”
姜拂想了想,“神喻。”
苦行仙尊又说:“你是问,你杀他,是想阻止他杀更多的人,是否如此?”
姜拂点头。
苦行仙尊淡然问道:“然而,即便你听到神喻,得知他在未来杀人,你又如何得知,他杀人,不是为了阻止他们成为杀人犯?你杀的,是否是跟你一样的人,又或者说,是你自己……”
这一刻,姜拂醍醐灌顶,浑身酥麻,先前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在她做出杀人这一行为时,就成了杀人犯本身,她也没有资格去处置任何平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