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弋知道此番营救,必然是冒着诸多风险的,其中最大的就是身份的完全暴露。
“霂霖,你的问题有点多。”任弋仍旧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甚至想用能力抹去她的记忆。
既然这法子是他想的,自然给抚平也不难。
“你要做什么?”
但她又不是原主,何况就算是,仅仅是对萧宁毫无保留的信任。
霂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安,似乎眼前人是她完成任务的最大绊脚石。如若不能及时解决了,后面还有大跟头要栽。
任弋嘴角一勾,手一揽腰,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挑衅道,“当然,做该做的事情。”
尽管行为和言语都透着放荡,但霂霖怎么都没觉得任弋当真要现学现卖。
别的不说,就这地点,哪儿哪儿都尴尬。
“替我报仇?”霂霖灵机一动,干脆把任务爆出来了。
她寻思着时间不够了,多个人多份力量,况且,此人极有可能是……萧宁。
手下什么的霂霖压根儿没信过,要是说易容的可信度还挺高。
任弋心中“咯噔”了好几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什么时候心心念念都是报仇了?以前眼睛里可不都是只有他么。
许是头一次感到了失落,被复仇这种无名的悲伤所打败,任弋迟滞了半晌说,“你,想要谁死?”
他怎么都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虽然这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凶手就是本人。
可当名字从霂霖嘴里说出来,任弋的心中何止是满怀惆怅,简直是登峰造极的遍体鳞伤。
“说到,你就做到?”
霂霖反复在试探任弋的底线,凡是触及萧宁的问题,她绝不可能错过。
而任弋的谨慎未曾改变过,依旧是要她“先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霂霖并不希望为没有结果的事情买单,如若任弋直接拒绝,那么解释得再清楚也是无济于事。
好像她很懂他一样,不能就是不能,没有例外和改变。
霂霖等着任弋的肯定答复,一如任弋在心中最渴求的一份情。
只要她认爱,他也认命。
“那,如果这个人很爱你呢?”任弋破罐子破摔算是捅破了窗户纸,世上男子千千万,唯有一人最痴情。
这痴情的人,就是木国太子萧宁。
霂霖却反问他,“他杀我至亲,算哪门子的深爱?”
如果原主和萧宁之间注定是隔着血海深仇的,那么她自认无须再找理由替他分担。
那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道理浅显易懂,可有人偏偏不想深究下去。
任弋自问是爱她的,可也不知怎的,穿到这个世界,就莫名其妙染了鲜血。
若是换做分割灵魂前的他,断然不可能因为这种无趣小事,又担惊又受怕的。
但现在的任弋,也就是木国太子萧宁,对凉州将领遗孤霂霖一腔深情。
毕竟,萧宁亲手杀死霂霖生父的时候,任弋还没有完全占据这副身躯。
倒也是几年前的一场大病,来得相当凶猛,萧宁本来的意识逐渐地陷入了沉睡,取而代之的便是任弋本尊。
巧的是,任弋才一接过躯壳,就认出了霂霖就是他为之疯狂的女子。
由于身体和神识需要互相适应,足足等到了她笈笄左右,任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告白,却没想到意外自己喝倒了,叫她看了个笑话。
这可真是个“难忘”的生辰。
回去后,一边是骆馨的各种不顺眼,一边又是上头的各种压力。
他便话不多说,直接命余光搬走了十分之一的小金库,大清早抬到怡红院要人。
不仅如此,他还私下里给了徐妈妈一座金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只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免得去皇后跟前念叨。
不然,按照皇后的情报网发展,不可能对萧宁外面的人情世故,都一无所知。
有人满心欢喜地等待答案,可有人满脑子都是“仇比天高”。
“难道这算深爱?”霂霖又问了一遍,笃定的眼神,瞬间让任弋破了防。
是,这肯定不是深爱。
但,他也肯定不能否认。
因为这否认和不赞同,从侧面就宣布了他们未来发展的不可能。
任弋不甘心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好歹原主单恋了萧宁好些个年头,当真就过去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不图往前看?
至少,任弋本人做不到这么绝情。
任弋不忍回避她坚定的目光,只得轻轻摇头苦笑,“或者,他也有自己的无奈。”
有没有无奈他是清楚的,但真要一字一句都说给霂霖听得话,任弋也觉得多此一举。
这不是妥妥的马后炮么,他都瞧不上,何况是霂霖。
霂霖并不是没想过这蹩脚的理由,定了定心又说,“诚然不是有心之举,但事实伤害造成了,我做不到坦然自若地和他在一起。”
其实就算不是原主,就算没有这些仇恨,她也绝不可能选择萧宁。
因为帝王的宝座是冰冷的,在登上帝位的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去。
而她,不愿意成为他的帮凶。
有时候双手没有沾染过鲜血,却因为身边的人,而弄的浑身是脏。
似乎她已经都知道了,而他仍旧在挣扎不前。
霂霖不肯罢休,更是扬言道,“你如果不是他,那就杀了我。”
要任弋亲手解决爱人,那比要了他的名还难上万万倍。
没有人可以伤害到霂霖,除了她自己。
所以任弋选择蒙着她的眼睛,也是因为要护着她的唯一希冀。
倘若她目睹了这一切,是否真的要与自己诀别。
任弋不敢赌,这毕竟是倾其所有换来的短暂欢愉,被毁于一旦后,不心碎、不难过、不失望那都是骗人的。
任弋的犹豫不但没有争取到霂霖的理解和信任,竟然大相径庭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于是任弋不再逃避现实和责任,手利落地解开蒙着眼睛的布条,温柔的嗓音悠悠响起:
“霖霖,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虽然霂霖心中早有准备,可在布条落地,眼睛睁开的第一瞬间,还是难掩的小确幸。
真的是萧宁。
居然是萧宁。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绕开过他。
这张脸真好看,仿佛又回到了原主初见太子的场景—沉迷美色不能自拔,一陷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间,原主靠着对萧宁的幻想,废寝忘食地练琴谱曲,终于在怡红院站了脚跟。
只是原主不知道的是,原来那些去怡红院钦点她的,全部都是萧宁买通的人。
一个个身手了得,过目不忘,每次去过的当晚就连夜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在原主看来,这些慕名而来的贵客,都是她赚钱的大靠山,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而在萧宁眼中,那些打发去怡红院点曲儿,都是他在她身边安插的眼线,时刻都关注着动向。
萧宁对原主的爱,藏的很深很深,深到任弋都没有察觉,这样的情愫也是一种守护。
守护一份情愫,亦是这世上最为可贵的事情。
萧宁做得到,任弋同样可以。
霂霖呆呆地看着眼前风度翩翩,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欲要张口问起“为什么”,三个字生生堵在了嘴边,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霖霖,你好像没有感到太意外。”
任弋主动坦白,倒是令霂霖有些惊讶。
无形中,相当于是自揭短处,只要她一个举报,那么萧宁的太子肯定是被罢黜;至于人究竟会如何处置,那得全看国君的心情了。
“嗯,你扮作别人救我,不止是掩人耳目吧。”霂霖的小脑袋瓜子,可是比脸看上去好聪明得多。
但凡萧宁一个眼神,她都能立马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