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尊二字如同惊雷,炸响于每个人脑海之中,谁都知道他要来,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寂静刹那,入口处瞬间乱成一锅粥,无数人朝四面八方逃去,却没有一人,再敢往入口冲去。
墨尊一人在那,犹如一道天堑,完全断了他们逃出乱域的念头。
看着四散而逃的人群,墨尊并未阻止,与他而言,这无非是一场游戏而已,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若是没了反抗,所有人都引颈待戮,那才是无趣至极。
曲指一弹,一根数万丈庞大的明香落在乱域正中央,顶端已被点燃,在那九霄云外,仿若一簇天火在熊熊燃烧。
这根香,能燃一个晚上。
这一个晚上,便是他的猎杀时间。
明香燃尽,代表着游戏时间结束。
眼看着墨尊负手而来,一步踏出,人已至忘忧城外。
李长安当即让莫言喻先回房间等着,径自朝墨尊迎了上去,有免死金牌在,莫言喻的安危并不需要他来担心。
此时的墨尊,就像一个无底深渊,所有人都拼命想远离,生怕掉入其中,而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少年一袭白衣,不退反进,让很多抽眼回头观察墨尊动向的人暗骂疯子,当看到他腰间的免死金牌时,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真以为有免死特权,就能为所欲为吗?
李长安不知这些人的想法,此时的他,正朝着墨尊赶去。
奇怪的是,明明不远的距离,正常来说最多几个呼吸便能赶到,可此时他却发现,任凭自己如何提速,与墨尊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拉近,甚至还有越来越遥远的感觉。
这一咫尺,仿若天涯!
全力击中在此的李长安,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景物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那大山大河,瀑布百川,绝非忘忧城外的景致。
而在其他人眼中,此时的李长安,已经消失了,只不过并未化为血气而已。
墨如渊若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小世界,见那少年脸上表情修炼凝重,乐不可支。
免死金牌的存在,是东海诸多势力共同立下的规则,不可打破。
但不杀却不代表着不能用来消遣,像如今这般,将之困于小世界中,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走向绝望,不也一样很有趣?
世人皆以为,他墨如渊来乱域屠戮是为了修炼他的血之道,殊不知,他的血之道,早已完善,并不需要这些驳杂的血气了。
所以,此次前来,看似杀气腾腾,给人一种务必要伏尸百万的感觉,实则在他心里,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不来,过些日子便会有其他人而来。
眼看着小世界中的少年脸色越来越沉重,墨如渊微微给他拉近一些距离,赐予了少年一些希望,似乎在告诉他,苦心人,天不负,只要继续努力,终将能够成功的。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也正因为这一小小的变动,使得李长安如梦惊醒,一瞬间恍然大悟。
咫尺天涯乃大神通,与缩地成寸相对。
李长安不确定墨尊这等人物是否会,但不可否认的是,最开始他的确信了,这与咫尺天涯的描述一模一样。
可墨如渊突然拉近一些距离,直接让他否定了猜想。
他如今的修为,不过地玄九重境而已,即便他再如何自信,可面对这种人尊,依旧如蝼蚁一般弱小。
试问,在差距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能破得了别人的神通?
反正李长安是不信的。
这并非自卑,只是一点自知之明罢了。
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山川大河,瀑布百川尽皆如此真实,后方是熟悉的忘忧城,一切似乎都没问题。
可若是仔细感应,便会察觉到,在这个世界中,无处不充斥着一股淡淡血气,就连空气中都有着细微的血腥味。
李长安当即明白,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应该是墨尊的小世界。
地玄境开苦海,天玄架设神桥而过,当登临彼岸,便是一片新天,是一个开辟新世界的过程。
修为越是高深,所开辟的内天地便愈发的真实,完整,甚至酝出一个完整世界都不是没有可能。
很明显,眼前便是如此。
只不过墨尊的小世界,还未能做到那种尽善尽美的地步。
认清了这点,李长安当即停了下来。
在这片世界中,墨尊就是天!
他若不想让自己过去,自己便是活生生累死也过不去,徒然浪费体力罢了。
盘膝而坐,李长安静等结果,他敢百分百肯定,此时墨尊正看着自己,啥时候墨尊觉得无趣了,他也就能出去了,这是一个耐性的比拼过程。
日出日落,兔缺乌沉,昼夜交替。
李长安都不想数过去了多少天,亦或者是或许就多少年,这些全都没有意义。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长安普通凡人一般,困了便天当被地当床,饿了便于江边垂钓,甚至还开垦出几片荒地,种了许多作物,养了诸多家畜,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露出了老农丰收的喜悦。
也就在他刚挽起裤脚,准备收割时,天地忽然大变,一阵旋转间,眼前一晃,便已经从小世界出来了。
再看四周,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哪还有什么作物家畜,就连自己,都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一分一毫。
墨如渊黑着脸走了过来,一场好端端的快乐游戏,结果变成了别人的娱乐体验,一副要在小世界中安家立业的模样,将他耐心都给耗光了。
到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地域,难道你就不会着急的吗?
这小子,完全就不是正常人!
“见过墨尊。”
虽然被耍了一通,但李长安依旧恭敬行晚辈礼,谁让自己势弱呢。
“你认识我?”墨尊闷声询问,言语间毫无客气说法,也没什么架子,倒是像极了那种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堂堂东海三尊之一的墨尊,会是这种模样。
李长安摇摇头,听过传闻,但不代表着就认识了。
“我感觉你不怕我?”
“我有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有一万,便是天玄层次的也有五千枚,为何他们不像你这般胆大,小子,你意欲何为?本尊脾气不太好,可别挑老子胃口。”
“……”
李长安无语至极,明明一个大修行者,却偏偏像个土匪一样,搞得他心中都没什么敬畏的感觉了。
吐槽归吐槽,但也不敢过于膨胀了,这墨尊名声可不好,喜怒无常,说不定前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就当场翻脸了。
“小子有些事情想请教前辈。”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青之玄曾与我说过,有什么不解之事可像前辈请教。”
“青之花?”
李长安点头,青之花的确没说过,但他知道青之花没在家,连青衣都联系不上,墨如渊就更不可能求证得了就是了。
墨如渊将信将疑,青之花的事情,整个东海人尽皆知,好多年没曾回过家了,他去的那个地方太过特殊,进去容易出来难,又如何能与眼前这个小子有过交谈?
但也正因为这个谎言太过低级,让他不太确定,除非这个小子脑子有病,不然会撒这么容易被戳穿的谎?
一时间,墨如渊有些拿捏不准。
李长安面色如常,亦真亦假的将使用青之花意念球的事说了出来,微微夸大了些与他之间的关系,总体算下来,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
但那百分之一却是最重要的。
听完述说,墨如渊方才恍然,原来不过是意念分身而已,如此说来,倒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就那意念分身,他在少女家里发现了一大堆。
墨如渊有些奇怪的打量了李长安一眼,比起青之花的关系,他倒是更在意他小妹。
毕竟青之花再强,想胜过他,那也至少得百年以后。
可那位少女则不一样,在东海中,就没她怕的人,得罪了她,保准要来他磨盘山住上两个月不可。
打不得骂不得,一想到整天在自己耳边嗡嗡叫的场面,堂堂墨尊,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说吧,你有何事,除开一些禁忌外,我都可以告诉你。”
李长安赶忙行礼道谢,不愧是魔区中出来的人,虽然行事作风让人不敢苟同,但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嘛,起码很好说话。
挥手在周边布下一层隔音结界,这才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询问出来。
墨如渊也确如他说的,只要不涉及一些隐秘的禁忌,能说的丝毫不隐瞒,尽数告知了李长安。
没人知晓两人在城外说了些什么,一些道境三十五劫之上的强者,因为不担心被清理,躲在城中观看,十分疑惑,搞不懂这都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为何墨尊还未开始行动。
同时,很多人暗自将李长安列为了不了招惹的人物,虽然他实力垃圾,但背景雄厚啊,这又是青之花又是墨尊的,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足以将乱域掀翻了。
在结界中,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撤掉结界走了出来。
李长安解开了一些疑惑,但又增添了一些新的疑惑。
墨如渊则若有所思,觉得此次事情了解后,或许有必要前往红尘宫走一遭了。
“小子,没什么事便早点离开吧,乱域不是人呆的地方,在这地方待久了,对你肯定没好处。”
临别之际,墨如渊提醒了一句。
李长安点头,事实上,便是他不说,李长安也不打算多留了,乱域这个‘养殖场’,越是了解,便越发耐人寻味,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多谢前辈提醒,我们今夜即走。”
“嗯,想知道那些答案,早点来东海吧,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当你到了东海后,一切就明了了。”
拍了拍李长安肩膀,墨如渊抬头看了眼那如擎天柱一般的明香,暗自思量,估计这次得加快一些速度了,不管如何,伏尸百万还是要做到的。
目送着墨如渊进城,李长安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能够察觉到,杀戮已经开始。
“居然过了这么久,我是不是无形之中做了件好事?”自嘲一笑,李长安不再多想,径直赶回忘忧客栈。
往日挺热闹的客栈如今已人去楼空,当李长安回来时,莫言喻正在后门外看着那条如牛般的大黑狗磨剑。
刷刷刷~
每响一声,大黑狗身上的肥肉就颤抖一下,四肢巨大的力道,将满地枯骨踩成湮粉。
虽然恐惧无比,但却龇牙咧嘴,对着莫言喻呜呜低声示威。
李长安也是第一次认真观看这条大黑狗,十分确定,并不是什么灵兽,甚至连普通妖兽都不算。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吃食特殊的缘故,使得它看起来很离谱,一只土狗,长得比牛还大,除了不会说话,未化人身外,神智几乎快要赶上人类了。
“师父,这条恶狗如何处理?”
一块抹布放在腿上,莫言喻手持长剑轻轻擦拭着,问话之时,杀意毫不掩饰,显然这便是他的想法。
听到他的话,大黑狗顿时知道李长安才是有着决定权的人,能否活下来,全看李长安愿不愿意高抬一手。
当即,大黑狗趴在地上,呜呜低叫,似是在为自己求饶。
李长安看了它一眼,将李政放了出来。
“它在说什么?”
李政不是第一次担任翻译工作了,听着大黑狗呜呜叫了半天,说道:“它在求情呢,还让我看在都不是人的份上,帮它说几句好话,喏,又在说了,它虽然不是灵兽,但一般的天玄境强者不是它的对手,只要再让它成长一段时间,应付道境强者,它都有信心。”
李长安摆手让李政不必说了,看了一眼莫言喻,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转身上楼,才刚爬到一半,便听到了大黑狗的惨叫声。
这大黑狗死有余辜,但这并非李长安无视它生死的原因。
李长安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狗于他没有任何价值而已。
一条土狗,有天玄境的实力是不错,但天玄境已经不能入李长安的眼了,多一个天玄境帮手还是少一个,没有任何影响。
与其浪费时间帮它提升实力,花那些时间好好修炼不行吗?
很快,莫言喻也上来了,如释重负。
他之前还担忧李长安会因为大黑狗的实力而留它在身边当个助手呢,可现在看来,那黑狗的资本明显还不够。
“师父,我们何时离开?”
“现在!”
进房间确认一遍,没落下什么东西,李长安当即带着二人下楼。
今晚乱域会很热闹,李长安对留在这里看热闹没什么兴趣,或许,那不叫热闹,只是单方面虐杀而已。
多留已是无用,倒不如直接离开的好。
李政知晓自己的职责,一出客栈就变回了本体,几个呼吸间,身躯膨胀到了十多丈才停了下来。
看他这么自觉,李长安愣了一下。
“师父,怎么了?”
“额,没什么,走吧,这大狼狗速度还是很快的。”
“……”
临走时,李长安回头看了眼忘忧客栈,想到在这里被坑了上千万灵石,一道火系术法当即甩了出去。
风一吹,大火熊熊燃起。
片刻后,忘忧客栈成了一片废墟,大火还蔓延了两侧,几位道境三十五劫之上的强者轰的飞了出来,杀气腾腾,认出了始作俑者后,什么话也没说,又回去了。
李长安和李政都不担心,倒是莫言喻吓了一跳,还以为一场大战免不了了呢。
“师父,到北冥后,我想回一趟家。”
“嗯。”
“一年多未曾回过音讯,父亲应该挺着急的了。”
“还行,以你父亲的性格,不至于做出什么极端事。”
“师父去过我家?”
“路过一次。”
“可有什么师父印象深刻的地方?”
“枫叶如火,天地人三剑客。”
“……”
“师父可回百国?”
“不了,那里没有我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于我的人。”
长夜漫漫,李长安也不介意莫言喻的连篇废话,只有吃过苦头的人方知,有一个听自己倾诉的人,真的很暖心。
百国之地,一剑门,大楚国,神隐宗,墨渊城,与李长安的纠葛已经不大了。
除非是日后一剑门遭难,需要他出手,碍于天道誓言的限制,他才会回去,否则的话,这辈子李长安都不太想回去了。
因为即便回去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最多也就到神隐宗旧址,摆上一壶老酒,三只杯,独饮一番而已。
“倒是可以送你到荒漠边。”李长安想了想说道。
在那临近百国的地方,有一个兽宗,与李长安牵扯挺深。
李长安想的是,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到兽宗看看,有没有原丹青宗宗主钱骆的消息。
这条毒蛇,一日不除,便如跗骨之蛆一样令人难受。
钱骆若是复仇,他是一个目标,兽宗同样也是目标。
思及兽宗,便避免不了的会想起那叮铃当啷的清脆铃铛声。
半年多过去了,也不知山坡小院中那颗半人高的青桐树,是否已经繁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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