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礼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十余人,口中唤道:“德不配位,天必诛之!”
场面乱作一团,内侍尖声喊着护驾,前有千牛卫急忙赶来,裴涿邂立在殿后,有内侍拉着他尖声道:“裴尚书快走罢,莫要被刺客伤了才是!”
裴涿邂神色冷静,甩开内侍的手从身后侍从手中抽出剑来,厉声吩咐道:“派人护送众大人到后面厢房!”
他急步向前走去,文官的官袍袖摆很宽,他抬手挽了挽,墨色瞳眸沉了下来。
当初皇帝打江山时间伴在身侧的武将,在这些年来都已逐步被贬出了京都,个别之人也如同当初镇南王一般,落了个罪名丧命。
如今提拔上来之人,要么太过年轻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要么便是掌不得什么实权的前朝旧臣,裴涿邂这些时日忙,便是在思虑若有什么变故的应对之策。
他四下里看过去,便见不远处有个拿着长刀的千牛卫紧张得冒汗,来来回回挥动手中长刀却没有什么用,反而被蒙面人一剑划伤手臂,捂住伤口半跪在地上。
裴涿邂眸色更冷了几分,直接过去将人一把提起:“这几日你们上头人安排你如何,你可还记得?”
他早便与千牛卫统管之人商量过应对之法,亦应该早就吩咐下去才是。
这人慌乱的视线在落到他身上后,这才慢慢重新有了些光亮,忙点头道:“记得记得。”
习武之人身上受些伤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人也只是被这般紧急的情况给吓到罢了。
“那还不快去守着!”
裴涿邂回身,厉声道:“再有慌乱逃窜者,依军法论处!”
这些人不多,似是只为了弄出恐慌来,不曾杀人,只是在人身上砍上一刀便走,以至于未有人丧命,但几乎人人都带着伤,亦有人要靠近他,但简单过了两招,见伤不得他就没有继续纠缠。
百姓多聚之地,便是最容易发生动乱,亦是会给那些刺客撤离的机会。
可彼时身后接连传来惊呼,他回身看去,便见有刺客飞身而起,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直接奔着皇帝脖颈而去,皇后视死如归般扑在皇帝身上去挡,紧急关头,有人唤了一声:“陛下小心!”
陌刀被另一把长刀抵住,而后用力回击,直接将人逼退了几步。
薛夷渊身着千牛卫铠甲,挑眉对着面前刺客,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中陌刀:“你,还得练。”
他旋身而过,手中长刀挽出刀花来,几下便将刺客击的节节败退,最后趁其不备一脚踹在他腿弯处,人直直跪了下来,他的刀亦架在了人脖颈上。
裴涿邂见状,心下不再担心陛下情况,即刻点了几个人随自己一同向百姓之中走去:“派个人过去,陛下遇刺,所有人不准四散乱逃!”
他急步赶过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假传了命令,在上面刚有动乱之时便扰了民心,彼时百姓早已经惊呼喊叫,亦有人被撞倒在地,被人又踩又撞再站不起来。
“将人依照图纸疏散出去,四下里备着的人呢?若有百姓过去,全部扣押下来不准再跑。”
身后人应了一声是,即刻便赶过去一同帮着疏通,裴涿邂视线望过去,却是在陡然看见薛夷渊送给苏容妘的那匹碍眼的马,他瞳眸怔缩,不顾身后人阻拦,几步便冲过去牵住缰绳。
人潮涌动逃窜着,但却因他手中拿着长剑不敢靠近。
他整个心高高悬起,今日的一切事他皆早有预断,可却没料到苏容妘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如今只见马,不见人。
彼时所有的淡然冷静尽数被这一变故击得松动,他瞳眸振颤,心中已经很多年未曾感到如此慌乱过,越是乱,他将手中长剑便攥握的越紧,恨不得直接动起手来,将所有闹事的刺客尽数斩杀。
可就在此时,他终于在人群之中寻到了苏容妘的身影。
她躬着身子,宣穆被她护在怀中,也不知僵持了多久。
裴涿邂觉得心中堵着的焦灼与慌乱终于寻到了突破之处,他的思绪再也隐藏不住,终究是高声唤了一句:“妘娘!”
他手中缰绳一甩,亦在用刀柄将周遭的百姓驱散些,急步便向苏容妘走去。
他心中怕急了,他怕她会被撞倒在地,亦怕她会被刺客伤及,更怕她就此离开隐匿在人群之中,再被带去一个他再也寻不得的危险之地方。
他声音哑的厉害,却是如何也追不上她,他再压抑不住心中思绪,只能高声再唤:“妘娘,莫要乱跑,危险!”
苏容妘似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但她彼时心跳飞快,根本没有心思去想。
周遭的一切嘈杂似一场洪水要将她淹没,裹挟着她回到五年前杨州动乱之时,怀中护着的宣穆也好似身量缩回到了襁褓之中,被她紧紧抱在坏中,同她一起在不知前路的情况下,没日没夜跑下去。
她呼吸粗沉了起来,思绪纷杂间分不清过去现在、还是真实虚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出去,活下来,带着宣穆活到阿垣来寻她之时。
她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一手将宣穆紧紧抱着,另一只手尽力去挥动四处拥挤的人群,她似身处湍急河流之中,说不准那股力气便会将她彻底淹没,再也透不得一口气来,亦说不准她会在何处倒下,就此断了噩梦般的过去与噩梦重现的现在。
可不知怎得,她的手腕陡然被人抓住。
掌心的温热向她传递,亦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只一瞬间她便被拉得猛然回身,直直撞入怀抱之中。
鼻尖似是有初雪融化的松香萦绕,熟悉又叫她抗拒的怀抱,此刻竟有着叫她心中安定下来的力量,紧接着耳边便传来裴涿邂隐隐带着怒意的低沉声音:“不是说叫你不要乱跑,伤了你怎么办!”
苏容妘耳中嗡鸣,这声音似只有零碎几句话传入耳中。
后背是他有力的手臂,将她与宣穆紧紧圈在安全的怀抱之中。
但彼时,宣穆却开了口:“裴姨夫,你别抱着我娘亲了,我、我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