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对太医的话只信一般,这种事,若是不寻个人再检验一遍,终究是不能随意下定论。
他未曾急于此事,也没有寻到能让妘娘不防备的机会。
现下确实是个好时候,可妘娘身子难受成那副模样,他哪里有心思要验证这种事?
他不悦的视线落在随侍身上:“谁准许你擅作主张?”
随侍当即低垂下头来:“属下僭越,请家主恕罪。”
裴涿邂没心思理他,视线落在半掩的门扉上,担心里面的情况。
所有的思绪被尽数牵在里面人身上,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心中早就有了选择。
“叶听,你进去想办法同女医说,若孩子实在保不住便算了,夫人身子要紧。”
孩子日后还会有的,许是这孩子当真来的不是时候,也许是他与妘娘的子女缘分还没到,终究是不能强求。
叶听领命,再次进到了屋中去。
裴涿邂仍旧站在门口等待,随侍低声劝:“家主,那边有石凳,您过去歇一歇罢,里面说不准要耗上多久,如今这情况许是正施针,更要费些时辰。”
裴涿邂的耐心早便被担忧所侵占,闻听这话当即面色一沉:“我记得你也娶了妻、有了孩子,难不成你夫人生子时,你在外面还有心思歇?”
随侍被说的悻悻然垂头搓手:“家主,这妇人生子都要走这一遭,担心归担心,可担心也无用啊。”
这种话裴涿邂如今是半点也听不得,厉声道一句:“滚远些,别在我面前碍眼。”
屋内,苏容妘躺在床榻上,衣衫半褪只着一件肚兜,她确实是在施针,叶听即便是进了去,瞧见女医专注施针,也没法将人带走去言说。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女医想着这位夫人来之前,有人叮嘱过她的话,故而没有明着说关于孩子的事,只是道:“夫人身子无虞,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过后回去吃些汤药就是。”
苏容妘小腹和小腿上都扎着银针,不敢动,但那种坠着般的疼已经消散了大半,她唤了叶听一声:“同你家家主说一声,不必担心。”
叶听应了一声,想着孩子既能保得住,便没继续留着想办法传话,赶忙跑出去将这消息回禀家主去。
女医则是轻声问她:“口渴吗?”
苏容妘轻轻摇摇头。
女医笑着坐在她身边,这银针扎在身上,女子终归会有些害怕,她柔声分散着她的注意:“夫人是同郎君吵架了?说话竟这般生分。”
做丈夫的,要瞒着自己夫人有了身孕,还要人去探查有没有生养过,做妻子的连一声夫君都不唤,对着丫鬟都称为你家家主。
可若说感情不好,她瞧着外头那位抱着人进来的时候,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苏容妘被问的有些尴尬,也是怕从她这里在弄出个裴家夫妻不睦的传言,裴涿邂定是又要费心遮掩。
她抿了抿唇,终于想出个说辞来:“平日里这般唤习惯了,我不喜唤的太过肉麻。”
女医道:“有了孩子后确实是这样,我有孩子前也是唤夫君的,后来觉得当着孩子面唤总有些不好意思,便叫我家那口子孩他爹,也与夫人您方才差不多。”
苏容妘没多想,毕竟从前村子里的邻家姐姐在有了孩子以后也是如此的,便没去深想女医说的话。
可女医自己却是察觉出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同为女子,她也有些不忍见其被枕边人隐瞒,更何况这孩子是怀在女子肚子里的,又并非是郎君肚子里,一两个月能瞒得住,到后面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又要如何瞒?
她委婉问了一句:“我毕竟是过来人,这生孩子还是要趁早些,趁着郎君身强力壮的,有了身子不遭罪,这种子好了,可不就不用在地上费心折腾了嘛。”
苏容妘被她这话说的有些臊得慌,但只能硬着头皮回:“随缘罢,子嗣强求不得。”
女医掩唇笑了笑:“还随缘呢,怕是缘分自己往夫人手心里钻,夫人还不知道呢。”
苏容妘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可思来想去结果都奔着一个——
这位女医说的缘分,不会是说她自己罢?
苏容妘试探问:“大夫莫非还卖助嗣药?”
女医一怔,顿时觉得,说不准若外头那位瞒得好,这位夫人肚子大起来了还得以为是胖的。
她无奈道:“我不卖这个,不过也劝夫人别想这些东西,卖助嗣药的都是诓骗人的,要还是还得看男人,男人不行,什么灵丹妙药也不管用,药吃的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好种子。”
她说的语重心长,许是为医本分,不想见人被庸医带着误入歧途。
苏容妘觉得这话不应该自己听,应当让嫡妹听一听才是,只可惜嫡妹跑的快。
但她还是得好好谢一谢这位女医,得让人家心里舒服了,日后才能继续愿意将这番话同旁的姑娘说,可不能在她这里让女医寒了心。
到了时辰,女医一边为她将身上的针取下,一边笑着说她跟旁的贵妇人不同,没什么架子。
苏容妘觉得这话对她来说受之有愧,可就在这时,叶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女医将银针收起来,高声回了一句:“进来罢。”
苏容妘的衣裳刚起身,正一点点将一声往回套,却未曾想女医话音刚落,裴涿邂便直接冲了进来,步调之快,便是刚听见门打开的动静,人便已经站在了面前。
她身上穿着赤色肚兜,将她漏出的身子衬得格外白,她眼看着裴涿邂含着担忧的眼眸下意识被脖颈下的光景吸引,她猛地将衣裳合上:“你看什么!”
裴涿邂看着她眸色惊恼,又见她面上回了些血色,无奈一笑:“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苏容妘被他这一句话砸的发懵,裴涿邂却是抬眸示意她女医还在屋中。
他应当是演给女医看的罢?
可下一瞬,裴涿邂很是自然地靠近她,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指尖将她手中的衣裳系带勾出来,为她系上,出口的话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担忧与温柔:“还疼不疼了?”
当着外人的面苏容妘不好挣扎,只能任由着他在自己身前施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温热的指腹在给她系扣子时剐蹭过她的脖颈。
他非但不觉得这有什么冒犯,反而是蹙了蹙眉:“身子这般凉,可是施针的时候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