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确实没有故意在躲,而是沈岭垣被强制送出府后的第二日,裴家族人与逆党勾结的证据就送到了皇帝的龙案上。
他被皇帝传召入宫,即便是提前有了准备,仍旧险些被牵连。
他极力撇清关系,将唯一与谋逆的裴氏族人有关联的长姐都送回了祖宅,这才在皇帝面前得来些喘息的机会。
裴涿邂归家是在第二日下午,苏容妘已经等的没了脾气,屋中一片死寂,唯余他一人的脚步声。
他踏入屋内,便听见苏容妘低声道:“阿垣去了何处?”
裴涿邂脚步顿住,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即便是两日未曾归家,他仪容也没有半分不妥。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换了话头:“去成佛寺的人定了下来,我这两日尽力从中斡旋,可还是更改不得,不过放心,我会派人护在你身侧。”
苏容妘盯着他,没有顺着他,只是固执地继续问:“你将他送出府去,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她喉咙咽了咽,将那股腥甜气压下去,但还是因心绪太过起伏,声音有些发颤。
裴涿邂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送走一个多余的人罢了,这不是早便说定的事?我不同你说,你不照样还是会知道。”
他迎着她的视线上前:“我若是有心瞒你,叶听便不会给你透出口风。”
苏容妘咬了咬唇:“那他现在在何处?”
“妘娘,你不该过问他的行踪,我虽答应了准你能见他,但也仅限于知晓他是否活着。”
裴涿邂上前一步,想要抬手抚一抚她的面颊:“去成佛寺也好,算是散散心,将那些不该记下的人与事全然忘干净。”
可苏容妘没让他如愿,后退两步躲过他要触碰的动作。
她心口顿痛的厉害,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她笼罩,分明之前还有很多话想问裴涿邂,可如今见到了人,又觉得问再多都是徒劳。
“你出去罢,我不想看见你。”
裴涿邂眉心微蹙:“什么?”
“你是听不明白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缠上红线,又似有清泉涌入其中,模糊她的视线。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咬着唇,几步上前便推他。
裴涿邂被推的后退半步,反手控制住她的手腕:“你要因为他同我闹?”
苏容妘不说话,眼泪砸下来的时候直接抬手一蹭,不愿露出半分脆弱。
“妘娘,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控制住她的动作,声音也多了几分无奈:“别再胡闹,后日你便要动身,我无法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现在同我为不相干的人吵?”
阿垣于她,从来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苏容妘闭上眼,轻嘲一声:“怎么,你还想让我现下与你多亲近一番?”
屋子陷入沉默,唯有烛火被烧的嘶鸣,摇动的火舌映得裴涿邂一张脸忽明忽暗,诸多情绪皆被他隐匿起来。
他这两日也确实有些累,故而抬手捏了捏眉心:“罢了,你且先好好歇息罢。”
他转身便要离去,但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侧身又看了苏容妘一眼,这才对叶听吩咐:“好生照看夫人。”
人走了,叶听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而后门再次被关上,重又将她一人封锁其中。
裴涿邂带回来的消息不曾作伪,第二日宫中便往府中传了懿旨,命她第二日随同一起前往成佛寺,裴浅苇亦在人选之中。
原本因着裴沉菱被送回祖宅的事,裴浅苇便有些担心自己会因惹了兄长不快而被送走,她与长姐还不同,她还未曾成亲,若是被送了回去,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可不知是兄长把她给忘了,还是不打算迁怒她,她仍旧老老实实在齐府,可长姐不在,她到底还是多余,便只能回到裴府来。
她本就是庶女,在裴府的主子中是最末等,原本新嫂子进门,还能有这个外嫁女排在她后面,但如今不同了,嫂子太受宠,还怀了孩子,兄长为了嫂嫂连亲长姐都能送走,她这个庶妹又哪里能得什么好?
等着嫂嫂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全家上下,更是只有她一个庶出,她思来想去,倒是还是主动来与嫂嫂拉进些关系。
收拾行李的事,由叶听带人去弄就是,苏容妘不需要插手,正好给了裴浅苇攀谈的机会。
夜里屋中只点了一盏烛火,苏容妘坐在床榻上,未免显得有些阴恻恻的,裴浅苇不敢靠的太近,走到门口便不敢往里进,故而也没瞧出来她面容有异。
“嫂嫂还从未随皇后娘娘身侧伴驾过,我特来与嫂嫂说下规矩。”
苏容妘哪有心思管什么皇后,直接开口拒绝:“不必了皇后有你伴驾就是,此行朝廷命妇也不只我一人。”
皇后什么有都是人想要去讨好,别说她压根不想,就是想,她也难以挤到近前去。
裴浅苇被拒绝,多少有些尴尬,手中的帕子搅了搅:“嫂嫂也别这么说,兄长受陛下看重,你我身为家眷,皇后娘娘自然也会看重你我,连我这身份都能长久伴在皇后娘娘身侧,嫂嫂你定然也能得皇后娘娘青眼的。”
在皇后娘娘身侧,她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能近皇后身侧靠的是出身,而能让皇后一直带在身侧,这也是本事。
她在乎皇后的言语与看法,多年如一日的讨好,甚至连兄长成亲她都未曾归家,这才换来一份与蒋家的婚事。
她想讨好嫂嫂,可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一份来着皇后的亲近与看重。
可苏容妘只扫她一眼,冷声重复一句:“不必了。”
裴浅苇怔在当场,被她这冷漠的态度弄的不上不下。
许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她轻声嘀咕着:“兄长让咱们好生相处,你怎得一点面子都不给。”
提到裴涿邂,苏容妘面色更冷:“你少在我面前提他。”
裴浅苇被她斥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茫然看向屋中人影。
她这是同兄长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