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夫人和王老娘的脑子都乱糟糟的，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站在林爹这一头儿，她们觉得靖国侯活该，谁让你跟着魏盛文混的呢？可看着刚才的那位侯府小姐，苗氏夫人和王老娘又心生同情，这还只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呢。
“日子再过过就会好了，”王老娘跟苗氏夫人说：“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的。”
苗氏夫人将车窗帘拉严实了，不再看外面，跟王老娘说：“世道乱不乱的，我也管不了，我就想我家小九儿能早点回来。”
王老娘拍拍苗氏夫人的手，说：“谁出事，小九儿都不会出事，你就放心吧。”
苗氏夫人想，亲家母说得话是对的，她九闺女最有福气了，金婆婆都这么说，不会有错的。
“父亲？”另一辆马车里，谢十全死死地揪着谢老爹的衣袖，小声喊了谢老爹一声。
谢老爹干脆将车窗推开了，让谢十全看沦为囚徒的靖国侯府众人。
靖国侯的老太君今年也七十多了，白发苍苍，很是富态的一个老太太。就面相上看，这老太太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那种慈祥老人。
“她是靖国公府的刘老太君，”谢老爹跟谢十全说。
谢十全手扒着车窗，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被两个妇人搀扶着走路，满面泪痕的老太太。
谢十全看了好一会儿，队伍里还有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谢十全数了，有三个。甭管大人怎么哭喊，怎么喊冤，三个小婴儿这会儿倒是都睡得很香，只是谢十全不知道，他们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他听文啸说过，被抄家的人家，小孩子要是不被砍头，就得去为奴为婢，就像他和文珊，文嘉，小安这样，被拉到奴市上去发卖。
谢十全又看向了谢老爹，小声问：“他们都会死吗？”
谢老爹：“现在还不好说，男丁会死，女子或许会被送去教坊。”
谢十全：“那小孩子呢？”
谢老爹：“为奴为婢吧。”
果然跟文啸说的一样！谢十全抿了抿嘴，又问：“小婴儿都不会走路呢，他们也要做奴才吗？他们也不能干活啊。”
谢老爹说：“朝廷会将他们养大一些的，然后让他们去为奴为婢。”
这么小的孩子不记事，有的会被去教坊的母亲带走，在教坊里养到一定岁数后，再发卖为奴。又或者干脆被阉割后，送进宫去当太监。为防小孩子被母亲和女性长辈教导，怨恨皇家，这样小孩子，都会被交给太监抚养长大。
谢老爹也说不出来，这两种做法，哪一种更惨忍。
“所以选择很重要，”谢老爹跟谢十全说：“靖国侯选择了魏盛文，那么现在他跟着承担魏盛文失败的后果，天经地义。”
谢老爹话说得十分直白，所以谢十全听得明白。谢十全揉了揉鼻子，问了句：“刚才的那老太君不管靖国侯的吗？”
这就是小孩子的天真了，谢十全自己要是想做什么事，没有父亲和母亲的点头，他肯定是做不了的。
谢老爹笑了笑，说：“老太君年纪大了，不管外头的事了。”
女子夫死从子，靖国侯要做的事，刘老太君如何管？靖国侯要不与她说，刘老太君可能到这会儿，毫无尊严可言地被官兵押送去大狱了，才能稍稍知道一些，儿子做的事情。
是的，还不是全知道，只是稍稍知道那么一些……
“记住为父的话，”谢老爹看着谢十全，低声道：“选择很重要，所以你遇事要选如何做的时候，你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谢十全：“那我要不知道该怎么选呢？”
他在母亲和姐姐们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选呢。
谢老爹：“那就不要沾这件事吧。”
谢十全：“可要是逃不掉呢？”
谢老爹：“那就赌吧，不然还能怎么办？你又不够聪明。”
谢十全：“……”
只是不爱读书，他就一定会是个笨蛋吗？
谢老爹看着气鼓鼓的儿子，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尽量做个好人吧，良心不亏就好。”
谢十全：“我当然是个好人啊，我怎么能不是个好人呢？”
谢老爹就又笑了笑，等他这儿子再长大些，就会知道，想当好人，想此生都不亏良心，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谢十全又扒着车窗往外看，靖国侯府的人到现在都没有走完，看着看着谢十全小声嘀咕了一句：“阿爹，幸好我们家没事，只等九姐姐，还有我三个姐夫回来，我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谢老爹：“嗯。”
“大姐说等九姐姐回来，巧姐就要嫁人了，”谢十全嘟嘟嘟囔囔的，显得不乐意起来，“巧姐要离开京城了呢，我以后就很难能看见她了。”
谢老爹想说，你俩就算都在京城，你一年也见不了巧姐儿几回的。
谢十全：“我还听见公主殿下跟大姐说，要是巧姐的婚事没定下来，她给巧姐儿再找个好的呢。”
这事儿，谢老爹还真不知道了，“你大姐怎么说的？”谢老爹问。
谢十全：“大姐说巧姐的婚事定下了，那边很喜欢巧姐儿，是两情相悦，公主殿下就不提这事了。”
“巧姐跟那边见过几次面？怎么就两情相悦了？”谢十全问：“我没听巧姐儿说过啊。”
谢老爹想，巧姐儿没事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懂啊？
“巧姐儿未来的公公，跟你大姐夫是发小，他们家以前也是住在京城的，”谢老爹不得不跟谢十全多说几句，免得他这儿子到处问人去，“巧姐儿跟她未来的夫婿幼时就认识，若是不喜欢，你大姐和大姐夫不会将她嫁过去的。”
谢十全这下子懂了，青梅竹马呗。
“你大姐这事做的很好，”谢老爹靠在坐垫的靠背上，跟谢十全说：“背弃承诺得来的富贵，不要要，不好的。”
谢十全：“承诺？”
谢老爹：“婚约不也是一种承诺？”
谢十全明白了。
乐安公主给巧姐找的夫家，肯定是好的，但自己的大姑爷是商户啊，谁知道那户人家是不是冲着林家的权势，才愿意娶巧姐的？在谢老爹看来，这事啊，打一开始就有隐患。
“我不要你现在就懂，但你要记住为父的话，”谢老爹拍一下谢十全的脑袋。
这小子只一个林得意小舅子的身份，就注定以后的日子不会差。谢老爹本也不指望谢十全能有什么大出息，他只是希望，谢十全以后不要是个坏人，被仗着林得意和秦国公府得来的权势，弄坏了心性。
“我记下了，”谢十全胡乱地点了点头，问谢老爹说：“阿爹，我九姐姐会在过年前回来吗？我都想她了。”
老父亲的苦心，谢十全是一点也没体会到，他就是突然发现，他想谢九欢了，他九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