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说,郭俊良跟清军交战的时间最多只要七天。而兴华军各部接到命令之后,都玩命朝着永宁铜矿赶,实际上,这个时间,高衡是放宽了一些的。如果严格意义上说,郭俊良只要坚守五日即可,也就是清军到达之后,只要在永宁铜矿被绊住五天,第一梯队的援兵就能赶到。
但即便是这样,此任务的艰巨程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永宁铜矿根本就没有完备的防御设施,新训旅完全就是用血肉在阻挡敌人。
高衡不再跟阿木说话,阿木等人看见高衡脸上的表情,都知道大帅这是在为郭俊良他们担心,毕竟是新训旅,别说是大帅担心,就是阿木和吴荣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若是从战争角度来说,新训旅第一次上战场,就面临如此残酷的斗争,很多年轻士兵连成长的机会都没有就战死沙场,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
高衡沉吟了一下道“快赶路吧,阿木派人赶上前面的第二梯队,让他们继续加速,昆明附近的官道,条件还不错,可以采用急行军,尽快通过。”
“得令!”阿木一抱拳,派人去传令了。
那边,第一梯队的主官张超和范玉已经先行一步到达了昆明,这里是新训第三旅和炮营的驻地,骑兵旅和第二旅已经分散到丽江和云南其他地方了,张超他们到达之后的任务是两个,一方面是集结几路人马,统一进兵,按照高衡的指示,第一梯队各部分散,但必须统一集结再行动,决不能梯次进入永宁,这样会打成添油战术。
另一个任务就是告诉沐王府做好准备,第二梯队马上到达,沐王府要全力进行配合。对于这一点,沐天波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沐王府上下都不傻。云南被兴华军控制,大家还有得玩,不过是吃得多还是吃得少的问题。云南若是被建虏控制,那就没得玩了,人家不是来跟你吃得多吃得少的,人家是来把你灶台给砸了的。
所以,张超一说,沐王府就表示积极配合,虽然现在沐王府的影响力已经变得很小,最起码滇南、滇西基本上都跟沐王府没关系了,但是在昆明附近,沐王府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并且沐天波毕竟还有一万多人马,这次兴华军只要三千。他也不废话,让吴立身带队,立刻挑选三千精兵,在城外集结,等待第二梯队到来。
就像是人体的血管一般,云南各条官道上,来来往往全都是骑兵步兵。什么样的旗帜都有,有兴华军的人、沐王府的人、土司的人,还有一些自愿加入军队帮忙运送物资的民夫百姓,听说是去北边打建虏,大家都是同仇敌忾。
云南久经战事,从沐天波平叛开始,一直到兴华军进驻。这才好不容过上几天好日子,谁不珍惜眼前的生活呢,既然建虏要来砸他们的饭碗,那就别怪云南上下同仇敌忾。
砰砰砰,一阵火铳声传来,二营一连三排二班的阵地前,数名蒙古骑兵惨叫着倒下,无主战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战场上乱跑。“好,打得好,装弹,再打!”二班长叫道。
“班长,我就剩三颗弹丸了!”
“班长,我还有五颗!”
“什么!”二班长听到下面的人报数,心中大惊,这已经是鳌拜口中第二天的傍晚了,正如郭俊良说的那样,兴华军全体将士就像是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阵地上,让清军不能过雷池一步。从鳌拜下令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顶住了至少五六轮猛攻。除了短暂的间隙时间之外,清军基本上以万人为单位,以三个时辰为时限,轮番上阵攻击。
鳌拜倒是想第二天一早结束战斗,可是谁能想到,兴华军骨头这么硬,硬是扛到现在,清军还是打不下来。
“你呢,你们还有多少弹药。”班长回头问道。二班处于阵地的中部,前方大小阵地基本上已经损失殆尽了,现在他们变成了前沿。一个白天的作战下来,他的班死三个、伤一个。算上他自己,目前还剩下六个人。关键是,他们在这里不停射击,弹药消耗量很大,目前,已经所剩无几,最黑暗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班长,我两颗。”
“我一颗。”剩下几个士兵纷纷报数道。
班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就剩下五发弹丸了,他一皱眉头道:“娘的,打光了,大家分一分,一个人三颗,咱们打三轮齐射。然后准备拼刺刀吧,再看看震天雷,还有没有震天雷了。”
众人检查了一下脚底下的木箱子,震天雷的消耗实际上比铳弹还要快,毕竟铳弹还要装填,震天雷点火就能扔出去。往往敌军一个冲锋上来,将士们更喜欢用震天雷杀伤清军。导致阵地上的震天雷飞速消耗。
一个年轻士兵起身摇头道:“没了,一颗都没了。”
班长掏出水壶,用仅剩的水洗了洗脸上的泥土和血污,然后吐了口吐沫道:“呸!他娘的晦气,算了,前面的兄弟们都死了,现在,轮到咱们了。建虏要想过去,得先问问咱们二班答不答应。”
“上刺刀!狭路相逢!”
“勇者胜!”
“杀!”
轰轰轰,又是数个阵地从千里镜里消失,郭俊良分明看见,一个小阵地数名士兵挺起刺刀跟冲上来的建虏拼杀在一起,最后引燃了炸药,从郭俊良的视线里被抹除。郭俊良的眼中泛起泪花,那不是冰冷冷的数字,那是袍泽兄弟。
记录的卫士双手颤抖,接连写下两个正字。随着建虏攻势加强,阵地消失的速度更快,今日,至少有四五十个小阵地和数个大阵地全灭。这就意味着几乎一个营消失,郭俊良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才是接到命令的第五天,往后的日子,他们要怎么坚持。
“阿其那!塞思黑!”饶是鳌拜再冷静,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冷静了,第七轮攻击失败,眼看着子时就要过去了,两天,他们在这里打了整整两天,除了付出近一万五千人的伤亡之外,根本不能越雷池一步。
清军伤兵满营,即便是在夜里,都能听见伤员凄厉的哀嚎声,颇为瘆人。鳌拜气急败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军队竟然会遇到这么强大的阻力。说实在话,他也不想用车轮战,主要是永宁铜矿就这么大,他八万大军在这里也不可能展开,只能一万人多人一万多人往上冲。
本以为,这么多人,就算是用人堆,也把对方给堆死了,但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顶住了,眼看着子时一过,一天又没了,他们还被挡在这里,这让鳌拜的脸往哪里放。
这两天的高强度作战,八万人几乎都轮了一遍,就连满达海的满洲八旗都损失了数百人,各部将领怨声载道,毕竟在四川打的可都是顺风仗,这云南怎么会冒出这么强大的对手。
吴三桂也是紧锁眉头,他的兵马战斗力不强,但因为人多,每次都是主力,伤亡的一万多人,大部分都是他的人,这怎能叫他不心急如焚,要这么打下去,自己的人马非要被消耗光了不可。
吴三桂上前一步道:“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鳌拜没好气道。
吴三桂道:“这么打也不是办法,兹事体大,我看两步走吧,一方面立刻派人告诉殿下,前线战况,让殿下定夺。另一方面我们停止冲锋,换炮兵上,一分为二,不停射击,哪怕是把我们携带的弹药全部打完。哪怕是十发、二十发炮弹换他们一个人,也比我们的人上去被他们打死的好。”
鳌拜看了吴三桂一眼,这家伙,倒是精明,看来是自己的损失大了,心疼了。不过话说回来,报告豪格也没错,他们损失这么多人马,如果瞒着豪格,不知道将来他会怎么大发雷霆。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让士兵们喘口气,明日,只用炮兵,我即刻修书一封,禀报殿下。”
“浑蛋!这仗是怎么打的。”永宁府距离豪格的驻地并不远,加急信件半天就到,豪格看到前线打一个铜矿竟然损失了一万多人,再也坐不住了。他的兵马分出去大半,目前在他身边的就六个甲喇九千人,可前面打成这个样子,他不去不行,豪格略一思索便道:“该死的,本王亲自去,留下两个甲喇看家,剩下四个甲喇,即刻动身,明日早晨抵达前线。”
轰轰轰,永宁铜矿阵地上,到处都是爆炸声,清军的炮弹就像是不要钱那样,玩命的轰打,一刻都没停下过。将士们看得清楚,对方分明将火炮分成了两组,一组打,一组散热,然后再交替。
“他娘的,这建虏的炮弹不要钱是吧,打了一天了还不停。”铜矿上,瞭望台上,年轻矿工蹲下身子对老矿工道。
老矿工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道:“嘿,你小子,建虏的炮弹当然不要钱,这些炮弹全都是大明朝的,明军废物,不把炮弹打到建虏头上,反而被建虏缴获,变成了打在我们头上的利器,哎!”
年轻矿工道:“他们这么打,郭旅长他们能守住吗?”
“小子哎!几天过去了,你看建虏能越雷池一步吗?要对咱们的军队有信心,再说,不还有咱们吗,咱们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别看老汉五十多了,当年也是个练家子,几个人近不了身,建虏要真上来了,老汉跟你打个赌,就我手中这杆烟枪,都能敲碎一个狗汉奸的脑壳。”老汉说道。
“那是,那是,李叔您这是老当益壮。”年轻人连忙恭维道。
“行了,你小子继续盯着,记住,郭旅长一旦有命令,就立刻通知大家。我先眯一会,别怕,真到了最后时刻,咱们从容一点。”老汉说完,就熄灭烟枪,靠在围栏边闭上眼睛。年轻人砸吧砸吧嘴道:“这李叔,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啊。”
“轰了一天了,这火药都快给你打光了。”炮兵阵地上,鳌拜反正也被隆隆炮声吵得睡不着,便来到前线查看。吴三桂也没睡,顶盔贯甲在前线指挥。炮兵们打了整整一天,正如吴三桂所说,基本上把弹药都给消耗完了。
听见鳌拜说话,吴三桂回头道:“呵呵,大人,就这么打,弹药没了还能补充,西路军将士可比炮弹宝贵得多啊。”
鳌拜道:“你这算是什么,吴三桂炮弹量吗?我军从先帝遗甲十三副起兵以来,数十年还从来没有人一天打出过这么多炮弹。”
吴三桂哈哈大笑:“大人这个名字起得好,这个兴华军不是长于火器吗,简单,我们以火器对火器,看看他们有多大能耐。大人看见没有,不管我们的炮弹杀伤了多少敌军,但是他们的沙袋被摧毁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我们再打,估计差不多。”
鳌拜道:“对了,你看看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吴三桂,正是豪格的回信,吴三桂没想到,豪格竟然亲自来了。
“这,竟然惊动了殿下。”吴三桂发愣道。
鳌拜摇摇头道:“明天,我们少不得挨一顿训。八万人打不下一个三千人的阵地,说出去太丢脸了。”
吴三桂咬牙道:“这样,明天天一亮,我就带兵冲上去,争取在殿下到来之前,一个冲锋拿下阵地。”
鳌拜道:“不错,我正有此意。明日一早,你调一万精兵过来,让王辅臣带队,记住,只要你关宁军的老兄弟,我从蒙古八旗中抽两个最精锐的甲喇的给你,再让满达海带队,再给你两个满洲八旗的甲喇。一万六千人,必须全力攻击,有进无退,我亲自带督战队压阵。”
吴三桂和鳌拜一拍即合,两个人立刻回到本部之中,按照方才的布置,调兵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