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皓被打懵了。
周围人也被惊懵了。
静默里响起好几声倒吸气声。
林落凡手臂撑着桌面缓慢直身退两步,脖颈直挺,视线向下睨他,像在嫌恶望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向皓下一瞬反应过来,“我艹你——”
“想艹我?”林落凡轻缓向后靠,倚在一张桌面上。她先随手抽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将方才碰过他的手擦干净,然后摸来一支圆珠笔绕在指尖转了两圈。
圆珠笔“咔嚓”“咔嚓”按响两下,她将笔当做匕首般握住笔尖朝他,冷笑邪进骨子里,“来啊!”
“妈的!”向皓猛地站起身往前冲就要打人。
身后的几个女生没见过这种状况,吓得直尖叫。
有男生上前想拦,可是离得远,眼看向皓像一头被惹怒的豹子就要跟林落凡扭打在一起。
高妍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身边还跟着王彦森和江川。
江川急戾冲上前猛推了向皓一把。向皓踉跄向后退步撞倒在桌子上。
桌子被撞斜,金属桌脚擦过瓷砖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响动。
王彦森和江川将向皓死死按住了。
教室里瞬间压入死寂。
高妍面无表情,盯着向皓,眼睛冷得慑人。
看见高妍,向皓这会儿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闪避着目光不敢看她。
冷盯了他一会儿,高妍挥挥手。
江川放开手的时候还是蛮不情愿的,狠沉了一口气然后用膝盖狠顶了他一下才放手。
向皓瞬间痛嚎。
又不敢在他们跟前久留,他忙屈身捂着裆躲到角落。
江川冷哼了声,“孬种!”
他到林落凡跟前,“姐,你没事吧?”
林落凡撂开圆珠笔朝他们无所谓般耸耸肩。
眼尾轻飘飘扫过高妍,林落凡顿了顿,最终什么都没说,唇角一挑往回走。
高妍按住了她的肩。
她又停,看她。
高妍说:“聊聊。”
离上课铃还有十几分钟,教学楼外的小花园空无一人。
林落凡一去就抱臂倚住栏杆,不看高妍,“什么事。”
不等她说,她又开口,“要是让我谢你就免了,我巴不得扎死他!”
高妍难得没反驳,静了会儿才低声说:“星河……”
林落凡一刹抬眨。
高妍:“还是没联系过你么?”
林落凡心头刚燃起的丁点火焰又缓缓熄灭。
她这么说,无疑是最近她和江川那边也没任何消息。
她的心脏好像被穿了一个洞,风嗖嗖地从洞里穿过,空荡又冰冷,没着落。
见她一直沉默,高妍也懂,眼睛垂下去。
深秋了,蔷薇花枯了大半,风一过就有枯叶哗啦啦往下落。
高妍盯着不远处的一片枯叶,“当初星河救的那户人家,是你家,对么?是你么?”
这一句终于逼出了林落凡的一点反应,她开了口,“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高妍锁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凉,“所以,为什么把他送回去!”
林落凡几乎被她这话问笑了,斜唇笑了一声神色复杂。
她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无力。
从她再跟他碰见开始,她问过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走?
为什么不告而别?
说好了给我过生日,你为什么失约?
她鼓着积压了好几年的气愤跟不甘心,把他划成一个背叛者,用最恶劣的语调去刺他、激他,然后再轻飘飘的打成“这些是你欠我的”。
她以为自己是在泄愤了,以为他是心有愧疚才不解释不言语。而终于有一天事实给了她一巴掌,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终于轮到他来问她为什么。
最悲哀的,是她根本没有言语解释。也解释不出口。
看她不答,高妍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浓,心里的气愤也越来越重。她蓦地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拉近。
“你干什么!”林落凡皱眉去掰她的手。
高妍说:“林落凡,你就是个祸害!”
“你放手!”
“是你害了许星河,是你把他害成今天这样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的怒意也被激起来了,掰不开,索性就学着她的模样也扯住了她的衣领,眼睛凝成刺。
高妍:“你知道我哥当初把他刚带回来的时候他是什么鬼样子么?”
她松开一只手在她身上飞快指下几个地方,边指边飞快道:“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血,这有这么长一道血痕,浑身上下全是伤,根本就找不到一块好皮!脸上都是破口。”
林落凡一顿,呼吸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她语气低了一调,“你放手。”
“还有这儿!”高妍不理,手环过她腰身碰在她腰椎的部位用指节用力抵了一下。
林落凡疼得下意识低呼了声。
“江川都跟你说了对吧?他这有两处这么大的针疤,你该知道是什么吧?那你知道他留下后遗症了么!”
“别说了……”林落凡心突突跳,喉咙像被掐住了,声音有些发抖。
她莫名突然害怕。
“他当初根本没养好,疼起来的时候爬都爬不起来!就这样一场一场打擂赛!你知道我哥当初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他扯去医院,医生说但凡他当时再多打几架他就废了你知道么!”
“别说了!”
“他心理有病,你说他为什么生病?你明知道他是谁就该知道他回家不会好过,你还是把他送回去了!林落凡你敢说不是你害了他么!”
“我让你别说了——”实在听不下去了,林落凡尖喊一声,手上用了蛮力一用力将她推开。
高妍踉跄退了两步手松了。
动静稍微大了。等在远处的江川和王彦森似乎听见,忙上前来。
怔住。
林落凡和高妍面对面站着,隔了两三步,衣领都是乱的,呼吸凌乱,面红耳赤,仿佛刚打过一场。
两人不敢贸然打扰,江川的视线弱弱在两人之间游弋了半天试探唤了声,“姐……”
高妍没理他,紧盯着林落凡用力深呼吸了两下,“林落凡。”
“当初,你怎么没死在那场火里!”
“……”
她眼底红了,音调有了种想哽咽却努力压忍的颤动,“我如果是许星河,那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就是救你!”
江川惊得一声不敢吭。
江川从未见过高妍哭。
她性格强硬,活得像个男孩子,拥有林落凡的坚冷跟飒气,又少了她那份少女娇嗔。
江川甚至曾以为,她根本不会哭。
林落凡笑意讽刺。
她何尝不想呢?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死在那场火里。也不必再像现在这样还要面对这些操蛋污遭事。
她眼眶也红了,下巴微仰执拗不让自己掉下泪,“如果他当初没救我,你也遇不见他了!”
“那我宁愿我从没遇见过他,”高妍的眼泪掉下来了,啜泣说:“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又过了一周,新一届赛车联赛来临。
比赛于11月21日下午正式进行。11月20日白天,各选手到龙港赛车场做最后的赛程规则确认。
林落凡又碰见高妍。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彻底陷入了一种无解的僵局。
互相无视,暗流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涌动。像一种较劲,更像一种丝弦拉扯似的等。
等最后的比拼;
更等某个人能归来。
确认完赛程已经是傍晚。林落凡没留在赛车场练习。也拒绝了程骁“赛前放松”的邀约,独自一个人回到许星河的公寓。
这段日子,林落凡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
她一个人上课,一个吃饭,一个人跑赛道,更一个人静静等。
有时候甚至错觉,感觉这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又恍然想起,这世界不是她的,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太冷清了……
他的世界,太冷清了。
林落凡找了一个厘米大小的小玻璃瓶,将那枚药片放了进去。又在瓶口紧紧缠了条银链,带在脖子上。
玻璃瓶垂下来的时候正好搭在第二根肋骨的位置。那里,最靠近心脏。
她用手掌捂着胸口,能感觉到小玻璃瓶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的跳动。
那是生的频率。
做好一切,她拿起手机,点开通讯记录。
通讯列表里最近的通话记录都是同一个号码,可却从未拨通过。
她手放在号码上,想按下,又犹豫了。
最终只点开空荡荡的短信页面。
昏黄的床头灯晕在手机屏幕上像撒了层夕光,绚烂灼眼。
她记得,那天,也有好看的夕阳。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挽起她的裤脚,替她缓解膝盖的旧伤,替她取下被铁丝勾乱的头发。风把他的衣角染成和晚霞一样的暖色。她听到过他的心跳。
她命令他必须来看她的比赛。他说:“想虐高妍,就先把伤养好。”
手机屏幕上被两滴透明液体打花。林落凡指尖缓缓按动,输下一行字。
——【许星河,我的伤好了。】
你的伤呢?
明天,你会来的……对吗?
11月21日,是个风清云淡的晴天。
赛车比赛如期举行。
正赛是下午进行,上午排位赛,封闭进行,事关下午正赛时的起跑位。
与林落凡同组的参赛者共四十余人。林落凡在排位赛中得了第三名,第一第二是两个男车手。
高妍排第四,同她只差了秒。
程骁和万辉安慰她说已经非常棒了。那两位男车手是国内赛车圈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经验丰富。她这成绩已经让许多人对她另目。
林落凡只是笑笑。
正赛在下午五点半。残阳如血,晚霞斑斓。
又是黄昏。
各参赛者在三点左右就到赛车场准备了。林落凡照例做完药检、安检,在换衣间换好赛车。
她今天在赛服里面穿了件普通的白色半袖,通体除了白没有一点图案,只有左胸口有一个装饰用的小兜。
她拿起胸前那个装了药粒的小玻璃瓶望了好久,然后在掌心里紧紧握了握,放进口袋拉上拉锁。
……
五点零五分,各参赛者到赛道预备区做最后的检录与装备检查;
五点十分,场外观众检票入场;
赛车场的观众席占布太广,林落凡没办法看到全部,就握着调了震动的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在显示观众席的led屏。
她早就和江川打过招呼,一旦看到许星河就马上来消息。
手机一直没有动静。
随着时间越流越少,林落凡心头也越来越悬。
五点二十五分,观众席几乎已坐满。
直到主持人控场的声音荡遍偌大龙港赛车场上空,林落凡的手机里终于迟迟震动,她心脏也一瞬达到爆点。
【星河哥】
【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