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萨基见顾文远向己部杀将而来,面无所动,令旗一挥,北凉大军便将他团团护住。
除非他顾文远有飞天遁地之能,不然无论怎样都断不可能近得了耶律萨基的身。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斩断我的帅旗了。”
耶律萨基瞳孔微缩,语气平淡如水地说到。
“哼哼哼,孤胆冲阵,真是好气魄,只可惜兵行险招,终有一失,纵使是你顾文远,这回也休想逃出我北凉大军的四方擒龙阵!”
耶律野基命手下军士将顾文远退路封死后冷哼着说到。
待其言毕,忽想起被顾文远阵斩的完颜小骨,目光扫向后者人首分离的残尸,语气中略带惋惜地说道:
“哎,完颜将军呐,你若不贪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正在耶律野基言罢之时,天门关上战鼓声起,天门关下门户大开。
数千精骑在一名为柳胤的灰袍小将带领下向着北凉大军喊杀而去。
其声其势,直令大地尘土飞扬,穹苍云浪激荡。
北凉军士及顾文远,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一惊。
惊魂既定,耶律萨基令旗一动,耶律野基见后,心领神会,当即分出一军阻击从天门关杀出的数千南沂精骑。
耶律萨基与耶律野基心知肚明,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他们接近四方擒龙阵为顾文远杀开一个能让顾文远死里逃生的缺口。
眼见北凉军来阻挡,柳胤振臂持枪,高呼道:“弟兄们!吾等纵有万死!亦要为顾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大家随我冲啊!”
柳胤呼声作罢,直冲入北凉军中,在其身后,数千精骑附和之声齐起,“杀!杀尽狗娘养的北凉人!”
顾文远身披浴血征袍,单枪匹马立于重重围困之中。
抬眼看那数千儿郎为救自己悍不畏死地冲杀着数倍于己的北凉铁军,握着长枪的手不禁更加用力了些。
忽有一缕微风过,顾文远随即闭目默想道:
“为了明知会死也要来援护自己的弟兄们!
为了天门关后的芸芸众生!
为了我沂国的大好河山不被这些北凉杂种践踏!
我顾文远,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杀!!!”
一念至此,顾文远暴睁怒目,朝身前敌军厉喝一声。
将其嚇退数步后直向耶律野基所在杀去,势要与柳胤等人汇合。
“囚鸟妄想飞往天空?那么顾文远,便让我看看你要如何撞破这铁笼吧......”
耶律萨基看着顾文远玩味一笑,胸有成竹地自言自语到。
奇迹并非空谈,它之所以不出现,只是因为它在等待,那个缔造自己的人。
显而易见,此刻的顾文远,便是那个缔造奇迹的人。
但看他在乱军之中抖擞精神,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不出半刻,便已杀至耶律野基所在地方。
此时此刻,耶律萨基满眼的不可置信。
而耶律野基则早已失去了先前的指挥自若,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无措。
强行稳定心绪后,面对犹如杀神般不可阻挡的顾文远,耶律野基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和迟疑。
他当即命士卒上前阻击,自己则头也不回地驾马绕了一个大弯。
与顾文远所在地方拉开数百丈的距离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地向着大营而去。
有着完颜小骨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完全不敢与顾文远正面对抗,只得让部下送死,为自己争取逃离时间。
就这样,顾文远在四方擒龙阵没有完全形成之前,在数千北凉军士的援助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而在与为救援自己牺牲颇大的柳胤所部汇合后,众人便调转马头,速若奔雷地向着天门关撤去。
目送顾文远等人甩开追击进入天门关后,耶律萨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此刻他心里萌生出一种竟让煮熟鸭子飞了的感觉。
而耶律野基则是一脸拘谨的站在一旁,其实他先前若是冒死与顾文远一战,是有机会拖到四方擒龙阵完全形成的。
然而在生死两难面前,耶律野基却做出了一个令北凉人民极为不齿的选择,那便是畏战逃生。
北凉军营,耶律萨基帐内。
“兄长......”
耶律野基欲言又止。
“不必自责,我能理解你。
毕竟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悍不畏死,便会有人苟且偷生。
没有谁生来就是该死的,也没有谁是可以任意去践踏他人生命的。
你会在那种情况下选择逃生,作为兄长,我可以原谅你。”
耶律萨基翘腿坐在白榆木造的椅上,一脸平淡地说到。
然而就在耶律野基心感侥幸之时,耶律萨基又开口说道:
“但是作为一个北凉国人,作为三军主帅!
我却不能容忍你站前退缩、抗命偷生的行径!
来人啊!给我将安远将军拿下!”
耶律萨基这边话音刚落,便听帐外左右郎中齐声应诺,而后两人进入帐中,分别朝着耶律野基左右小腿猛踹而去。
只听‘咣当’一声响起,耶律野基膝已着地。
此时此刻,耶律野基显得格外冷静,“其实早在先前临阵脱逃之际,末将便已想到现今情境,毕竟折了这么多的弟兄,却没能将顾文远这贼人擒住,大将军需得给已阵亡的、未阵亡的将士们和远在帝都等候战报的国人们一个交待......”
耶律萨基眉头一皱,问道:
“既知后果,何故为之?”
耶律野基神色淡然道:
“兄长,我不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兵刃,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怕死的......
让我去阻挡顾文远的话,估计下场不会比镇南将军好到哪里去。
反正横竖皆是死,我自然希望自己能多活一会儿。
虽然说背负一身骂名的死......
很让人不甘就是了。”
“那如果我现在和你说,有一个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并且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耶律萨基目色一凝地向着耶律野基问到。
耶律野基眉梢轻挑,试探性地问道:
“有性命之险?”
耶律萨基未有回话,只是默然颌首,然一对锐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贪生之弟,似在待其答复。
耶律野基稍作思量,下定决心后道:
“有活下去的机会,总比没有好,大将军有何吩咐,末将定当殚精竭力,死而后已!”
这一次,耶律野基心底明白,自己绝不能再退缩了。
兄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定然事关重大。
如若完成,必将名垂千古,而失败了,相信无论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难逃一死。
这其中事孰重孰轻,耶律野基是心知肚明。
耶律萨基一挥手示意左右郎中退出帐中道:
“很好,你既有此觉悟,此事我也可放心交予你了......”
半盏茶的时间后,耶律野基手持兵符自耶律萨基帅帐出,直奔校场而去。
耶律萨基走出帅帐,目送耶律野基离去后喃喃自语道:
“吾弟......只希望你是虽然贪生,但并不是真的怕死啊......”
言止于此,耶律萨基忽将目光转向天门关之所在,嘴角微微扬起,心底暗想道:
“顾文远,沂国灭亡乃大势所趋,这一次,哪怕是你,也无法阻挡我大凉铁蹄!”
天门关内,议事厅中。
“此战,上将军力挫敌锐,尽显神威,真天人也!”
一员副将对着顾文远恭维到。
身着未换甲胄的顾文远淡淡摇头道:
“牙门将军谬赞了,若非柳中郎率部驰援,此刻本将已然成了耶律萨基的阶下之囚,这一战,柳中郎当记首功!”
柳胤闻言,赶忙起身拱手道:
“上将军言过了,末将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况且如果没有将士们拼死一战,单以末将一人之力来面对北凉贼人,那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相比于上将军阵斩完颜小骨,单骑闯阵挫敌锐,我所做的又能算得了什么?”
顾文远神色忽凝,自嘲道:
“单骑闯阵?一腔孤勇,匹夫行径罢了。
若是我没有选择闯阵,或许就不会让部下们白白牺牲了......
如果说阵斩完颜小骨算是一功,那么单骑闯阵致使我大沂儿郎为了救我而白白送命,便是一过。
本将功过相抵,又怎能摘得首功?因此首功当记于你。”
副将见顾文远如此言语,谄媚道:
“上将军不必自责,你贵为一军主帅,部下拼死救你那是应该的!”
待副将言毕,其余诸将眼神中竟均闪过一丝怒意。
就连一直未发一言的督战使的嘴角都微微一颤,随即又在心底叹道:“唉,言多必失啊。”
顾文远语气沉重且冰寒道:
“诚然,这世上确有人或物值得他们拼死守护。
但并非是我,因为没有谁生来便应该为谁去死,你明白吗?
诸如此言,本将还望你以后慎言之。”
副将闻言,心惊胆裂,起身拱手道:
“末将明白!”
言毕,他的额角已有几粒冷汗滑落坠地。
顾文远微微颌首,不再计较此事。
柳胤这时才回道:
“上将军,末将方才已然说过,若非将士们拼死一战,我亦难有作为,所以这首功,末将是万万受不得的。
如果真的要为此战寻个首功的话,那么便将奖赏与殊荣,发给随末将出阵的五千将士吧。
哪怕有些人,已然是无法领受了......”
诸将闻言,纷纷附议,顾文远也未多做思量便点头同意,随后便将那五千兵士的姓名告知督战使,由后者将此战功果上报朝堂。
三月后-----------七月九日晌午。
天门关远山角处,八千头绑青巾,腰悬钩索,背负短刀精壮男子半蹲着注视着一名面有短须,眼神锐利,装束与他们相同的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月前接下耶律萨基密令的耶律野基。
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耶律野基秘密组建了这样一支名为飞岩军部队。
并且在耶律萨基那边佯攻天门关,吸引守军注意力的同时,加紧训练着攀登之能......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翻越天门关旁这座高达四千二百米的望云山,攻占滨海城,切断沂国对天门关的供给。
如此一来,天门关必破。
这就是耶律野基接下的任务,一个凶险无比,但足以让其自我救赎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