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计显示数据是,陆怀铭吃了退烧药就把宁芯往回赶。
大半夜的,他懒得大张旗鼓,“先这样,退烧药不行的话明天再说。”
宁芯不放心,坐直身体,认真道:“你这万一39奔着40去了,烧傻了怎么办。”
宁芯眼里,是一个坎儿,低于这个温度,可以吃退烧药缓解一下,高于这个温度,就是危险地界。
可这话在陆怀铭那儿听着并不是很顺耳,有点像挑刺:哪就那么容易烧傻了?
他垂着薄薄的眼皮,没什么语气道:“傻了也不用你负责,操的哪门子心?”
宁芯怔了下。
是啊,她操的哪门子的心?
脑海中迅速闪过两人目前的情况,想把能“关心”的身份关系拿过来套一套,最后发现,没有。
他们只是前任而已。
硬要给关心找个理由,那都得是出自人道主义关怀。
片刻的祥和只是障眼法。他们俩之间,过去一天不解开,陆怀铭身上的刺一天都不会消解。
刚刚那个当朋友的想法,真的是,太过天真。
不过愣神也只是刹那,宁芯又很快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参加综艺,于是笑了笑,半真半假道:“我这不是想负责来着,万一以后你给了机会呢。”
陆怀铭抬眸,或许是发烧的缘故,漆黑的眼睛被热度晕染出潮湿的温度,惹人生怜。
就是说出来的话,一点儿也不可爱:“出去。”
明显是生气了。
但宁芯从小到大没心没肺惯了,真的不是很理解他生气的点,以前不理解现在更不理解。
其实陆怀铭遇见宁芯以前没那么矫情,对别人也不矫情,说到底,他这破脾性,多多少少是宁芯无形惯出来的。
又或许,只是……
心绪太容易被面前这个人所牵动,所以,她说一句,自己能把思维发散成树杈,不等阳光雨露,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而显然,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每次到最后都选择了相信最坏的那个解读。
宁芯对他这态度也有点窝火,但也不至于跟个病人置气。
“我今晚打算陪床,就不出去,”她挑衅道,“你能拿我怎样?”
四目相对,视线胶着。
空气像是裹了浆糊,黏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漂亮的凤眸中墨色翻涌,灯光仿佛抹了一层雾上去,将浓稠的情绪悉数掩下,宁芯看不清心中却莫名一疼,痛感连着胸腔一片蔓延开来,微微酸涩。
她任命地撇开头,败下阵来。
“陆怀铭,”宁芯低低喊了声。
“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理由,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我想祝愿的话……”
“我希望你好好的。”
陆怀铭嘴角微动,收回的目光中,是无处可藏的自嘲。
——希望你好好的。
——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理由。
陆怀铭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吸了口气,压下那股想吸烟的躁意,舔了舔唇,然后又低头无声笑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一块漂亮的夹心糖,糖纸精致闪亮,让人爱不释手,放进口中甜蜜清新,轻易让人喜欢,轻易让人迷失,轻易就沦陷地不可自拔。
但到最后你才会发现,糖里面的夹心,是砒/霜。
可你其实并不觉得委屈,甚至死得心甘情愿。
一如这句话。
所谓“糖衣”“炮/弹”,大抵如此。
“我挺好的,”
好半晌,陆怀铭听见自己平静得不行的声音,“你回去吧,我让助理过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芯没再固执,抿唇点点头,应道:“行。”
因为陆怀铭是个病号,第二天掌厨的事情就落到了宁芯头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陆怀铭还没醒,宁芯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从陆怀铭房间出来的助理。
她抬手不太自然地挽了下头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陆怀铭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助理小唐老实回答:“降了些,不过温度还是有点高,已经咨询过医生了,吃药就可以。”
宁芯点点头,“他还在睡?”
“醒了,没起,”小唐挠挠头,他感觉陆哥心情不太好,大概是生病的人都没什么精神,兴致恹恹的,于是掰扯道,“可能在闭目养神?”
宁芯没再多问,去一楼厨房学艺了。
何佳买的西红柿和鸡蛋,外加两袋泡面,一看就知道也是不怎么做饭的主,但是另外两队嘉宾里面有比较擅长的。
宁芯跟何佳一起靠在门框上观摩。
抽油烟机的嗡嗡声背景音一般响着,烟火味混着呲啦声传来,油星四溅。
“好危险!”何佳情不自禁就摸了下自己的手,仿佛滚烫的油星已经溅到了手背。
“那边有个平底锅模具,可以做煎蛋,然后西红柿生吃。”宁芯淡淡扯了下嘴角,“这样的安排是你能做出来的最美味的方式。”
“……”何佳抱胸,“西红柿炒鸡蛋再怎么说也是国民菜系,我觉得可以尝试。”
“越简单的菜,做好吃越难,”宁芯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何佳一脸“你可拉倒吧”的神情,“你一个小白,哪来的道理?”
宁芯抄着口袋,懒懒回答:“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从别处看来的。”
“……”何佳顿了下,深觉两人在厨艺方面外行得太过地道,播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程度,只好默默转移话题。
何佳最终还是听取了宁芯的意见,把带模具的平底锅拿出来用了。
不出宁芯所料,模具是心形的。
恰好段立晨跑回来,宁芯便打了个招呼,把空间让给他俩,上楼去了。
但她在门口犹豫了会儿,又走到了陆怀铭房间前。经过昨晚不尴不尬的事儿,还有那番出乎自己意料的话,宁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不等她想好,门开了。
陆怀铭穿了一身浅色的卫衣卫裤,头发略湿,眉眼清晰,沐浴露混着洗发水的淡香弥散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敛去成熟,带了几分少年气。
一瞬间,梦回大学时分。
他似乎也意外一开门就看见宁芯,眸光微动。
片刻的沉默,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有什么事?”
“药吃了吗?”
陆怀铭回答:“饭后。”
宁芯啊了声,“厨房有人在用,得等会才能做。”
“嗯。”
对话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但又跟之前不太一样,少了什么宁芯没咂摸出来,但多了层疏离的薄膜是真的。
她想了想,索性放下情绪,说起来工作,“我们这一期的任务好像还没有做。”
还补充提醒道:“三条都没做。”
陆怀铭敞着门走回卧室,随意坐在了一边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宁芯跟了进去,坐他对面,“你先做哪个?”
“随便。”陆怀铭说完,又想到之前宁芯对随便的解读,微微一怔,张口想要扯点什么敷衍过去,就听宁芯说,“我打算给你做饭。”
陆怀铭扫视她两眼,“泡面吗?”
“瞧不起谁呢,”宁芯无语,“至少得动火啊,我刚学了下怎么开火,煎蛋还是没问题的。”
“哦,”陆怀铭靠在沙发背上,似乎对她没有抢他的创意很是满意,“那我中午给你煮泡面吧。”
宁芯觉得陆怀铭是那种跟厨房烟火气搭不上边的人,怀疑道:“你会煮吗?”
陆怀铭很坦诚,“不太会。”
宁芯给他挽尊,“没事,我厨艺也不行。”
陆怀铭说:“你太谦虚了。”
???
宁芯很懵逼。
她一个刚学会开火的人,怎么就突然夸上了,就算做“夸夸”任务,这也夸得太敷衍了啊。
又在脑海里过了遍陆怀铭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有点意味深长,怎么都不像是纯粹的夸奖。
结合语境再细细琢磨下——
“厨艺不行。”
“你太谦虚了。”
——不是不行,那是相当不行。
嗯。
这下就说得通了。
啧。
宁芯看着对面一本正经的人,偏头舔舔唇,眼珠转了转,小心思也上来。
“你今天挺显年轻的。”
“要不叫声‘学姐’?”
不仅是夸,还有要求对方做事的任务在里面。
谁知道陆怀铭根本不做人,语气轻描淡写又不屑。
“大胆点,叫阿姨也行。”
是个女人就不想被说老,宁芯不加掩饰地裂了表情,不带一点表演的成分。
须臾,她灵光一闪,唇角弯了起来,“多谢你给我提供了想法。”
她说:“别叫学姐了,你叫声‘师父’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