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眼前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人影就一颤,她缩了缩脚趾,躲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原身本身的性格方宁书清楚,奴仆心生惧怕倒也正常。
他稍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脑海中翻腾半天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干脆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采夏心中害怕,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奴……奴叫……”
她抖若糖筛,本来就瘦,年纪小,缩成小小的一团,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方宁书见状,语气平和了些,柔声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怕。”
君子如月,衣白翩然,低头注视着人,采夏肩膀碰上一丝暖意,愕然提眼看过去,正入一双如春的眸子。
方宁书这一身好皮囊,不言不语看着就叫人心生喜爱,更别说这种不同于往常难得泄露出的柔和,采夏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而采夏怔愣之时,一人匆匆赶来。
来者是个男子,脸上掐媚,看到采夏立马瞪了她一眼:“跑这么快,也不怕冲撞了公子!”
采夏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刚才的心思立马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男子看方宁书面色如常,讨好道:“公子向来不喜欢睡觉被人打扰,是属下没看管好,公子恕罪。”
看来是怕自己被迁怒,找了个替罪羊。
方宁书挑了挑眉,看那人。
原身记忆很快便调出了对方的身份:下属之一,钱达,极会说话,深得己心。
钱达被盯着,暗自抹了把汗。好在才开始,方宁书还没摸清楚身边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准备先处理这些杂事,随意摆了摆手,就让他们引路。
钱达满脸砌笑的往前走引着路,采夏不知道该不该走,也诺诺的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现在这原身并不在方氏,而是在一个叫音门的地方。
这个地方方宁书有点印象。
《无心》是一本低魔玄幻小说,有修仙者,有凡人,有王朝,有妖怪。
当初背景不想太复杂,方宁书当初设计的背景很是简单,天晓大陆,凡间有余氏王朝,修真界有一门八族。
所谓“一门八族”也非常简单,其中青元门为尊,余下便是八个负责斩妖除魔,沟通凡人与得道仙士的修真家族。
原身越宁所在的越氏,就是现在的‘方氏’,乃是八大家族之一,精通音律,擅长以音修灵。这个音门,则是方氏所设的附属修炼之地,有方氏的长老坐镇,专门为方氏内部得到承认的门生、子弟传授方氏秘术。
照现代的说法,这就是个方氏私家办的学成班。
现在的主角也不知道在那儿?
想到这里,方宁书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大脑又开始突突泛疼。
当年开文仓促,只顾着塑造那样一个人物比较爽,为了符合性格给主角设计了一个被家族、被恩族、被师父先后虐待的悲惨过去,部分描写十分单薄,难免存在大大小小不少的bug,因此现在详究不免有些没有头绪。
他现在若想将主角掰正了,那从根本上,便只能把主角要经历的变故个个化解。按照年岁来算,主角厉焕自己家族的事情已经无法挽救,但有关于方氏的……
当时开文时方宁书直接写在了厉焕从方氏逃出、拜入青元门的时间点,其中具体全然是后期为了刻画人物的回忆杀,最初开文时他对这个八大家族之一的方氏的所有描写,只有前几章寥寥几百字,最详细的描写惨淡至极的也只有一段:
「厉焕冷冷得回头看着那鲜红至极的族徽,刺骨的感觉穿透薄薄的衣服敲打骨髓,他死死盯着,将那道印记牢牢刻在脑海之中。未来、以后不久,他必将会把它踩在脚下,践踏这些虚伪至极、令人作呕的存在……」
过去的详细,一言概括,极其模糊。
方宁书唯一清楚的是,厉焕十五岁之前在方氏待过、被方氏救,又被方氏虐待,其中虐待最起劲的就是方氏族长夫人,也就是原身的亲身母亲,十五岁后他九死一生逃离,会赶上青元门招试,被青丹子看中,收作弟子。
厉焕十五岁之前,他到底那段时间在方氏受虐?又因为什么被虐待?
现在他已经十四岁了,是受虐前还是受虐中?还是……
受虐后?
想到族长夫人和这具身体的关系,方宁书就不寒而栗,感觉头顶上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摇摆,不由自主拉了拉衣服。
方氏虽说不及之后主角所在的青元门,但无论怎么说都位列八大家族之首,百年沉寂下来底蕴绝非小门小户,这余下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该怎么找到主角再把他从方氏余威底下救出来?
而就在他暗自斟酌之际,一女子气冲冲而来。
来者眉头高挂,一脸不悦。在她身后几个小厮推搡着一个孩子,她一前来,就摆衣摆跪下,愤然道:“公子!”
看着她一身张扬的红衣,方宁书稍一思索,便想知这应该是他的下属之一,后来被方宁书宠成小妾的越流英。
现在应该说是方流英。
以这个躯体在书里设定的样子……方宁书本身对某些方面稍微有些洁癖,不适的蹙眉,撇了撇嘴,冷淡道:“怎么?”
“还不是这死小子,”方流英愤愤然:“他昨儿冲撞了公子,罚他不听话,还找音门长老,那三长老最是个软骨头,耳提面命把属下好一顿教训。
她好一阵委屈,声音哽咽:“属下是公子的人,怎么能叫他如此羞辱!”
她说完,方宁书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目光看向在后面被压着的那个孩子。
后面被钳制的小孩儿极为狼狈,跪在地上,丁大点,看起来比采夏还小,脸上黑扑扑的,一道疤从左额划到右脸,一眼看上去森然,嘴唇乌青,一双眼睛虚弱的半敛着,站都站不利索,一看就饱受虐待。
被虐待?
方宁书眼睛一亮。
但打量半天,他又有点失望。
厉焕年纪虽说比较小,但现在怎么说也都已经十四了,再怎么营养不良,模样也不可能像这个七八岁的孩子。
“三长老怎么说?”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三长老该是方氏剧情中一个关键人物,曾救过主角一命的方游子?
“三长老还要人,”方流英哼了一声:“我怎么会把人给他,最后说叫这小子给公子道歉再走,公子若觉得太轻饶了他,便再罚一罚,这小子命硬,死不了,让他再有眼无珠,冲撞公子!”
方宁书皱眉:“一些小事罢了,不至于。”
他说完,方流英却一愣,眼睛瞪大几分,似乎不理解他怎么就这么轻易把人放过了。
看着那一脸惨相小萝卜头的情况,方宁书略微有点同情,往前几步,而刚抬脚,原本虚弱的孩子就突然看了过来,那双眼睛漆黑,没有丁点感情,就死死盯着方宁书。
方宁书被瞪住,一瞬怔愣,随之反应过来有点想笑。
这小萝卜头还是个小狼崽子,恨着呢。
他启唇:“采夏。”
一直缩在后头的采夏连忙跑前来。
“带回我那儿,找个医师给他看看,清理下伤口,弄干净,”方宁书看了看他的伤口,懒懒得看向钱达:“采夏去照顾,你等会儿帮忙安排,回去之后我要见他。”
钱达立马道:“是。”
方流英听言却匪夷所思,连忙开口:“这脏小子,去公子那里岂不是脏了您的住处!”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方宁书笑着问道,然虽是笑的,却声音没什么起伏。
效果显然,方流英虽说受宠,但也知道方宁书性格古怪,一厉色她就一怵。
钱达见状,给她使了个眼色:“公子宅心仁厚,自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说的是,属下听公子的。”方流英讨好道。
打量方宁书神色不追究,她赶忙跟着人走了。
等他们走了后,钱达才问道:“公子,可是觉得那小子有什么特殊?”
方宁书对人设威力非常满意,心下微定,忽然觉得以原身这少族长的身份办事应该没有那么难,稍微松懈下来,慢悠悠的扫了他一眼,“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无名无姓,谁知道是那个旁支的后代,”钱达低声道:“三长老也就是在音门有权,名声好点,其他不足为据,大公子是唯一的嫡脉,是少族长,身份尊贵,不用顾忌他。”
有这些煽动的下属,也怪不得之后会原身趾高气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心中嗤笑。
走了片刻,突然想到这原身贪爱美女,此后行为荒诞,妻妾遍地,方宁书眉心跳了跳。
咳嗽一声,他冲钱达试探道:“我那些妾室在何处安顿?”
钱达一听,顿时神色大变:“公子不可啊,您清清白白哪有妾室?”他早熟知方宁书的德行,说完以后就凑过脑袋来,一副说体己话的模样:“夫人不让您破戒,您再等一年,等及冠了,那流英,可一直等您呐……”
闻言,方宁书松了口气,摸了腰间别着的扇子扇着,顿时浑身舒畅。
不过多会儿,人就到了地方。
一进学殿中,不少人的目光隐切的看过来,羡慕有之、畏惧有之、不悦有之。
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二十数位学子,方宁书的座位在最中央,同普通学子的木桌、蒲苇不同,他的坐处很是矜贵,白玉桌,银绵垫,旁边还有一个跪在一旁服侍的侍童。
方宁书一扫而过,发觉底下没什么突出的关键人物,面上不动声色,找到座位坐下。
一入座,在最高席上的人才睁开眼睛,他声音如泉、不含其它情绪,抚耳而过:“少族长,已经迟四次了。”
方宁书看向说话的人,他一身素衣,长发披散,只在最后由白绸扎起,面前摆着古筝,素淡的眉眼略显消瘦,看过去并不抢眼,却是十分耐看。
有资格教习方宁书的只有三位长老和御音使。长老是得方氏承认的下位掌权者,无需自证身份,而御音使则是非嫡系杰出之辈或者是得到承认的门生担任的,需要配方氏亲制的腰牌以证身份。
眼前之人身上毫无一丝雕琢之物,一袭白衣,看起来淡泊安静,那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方宁书思量片刻,语气很是和缓,道:“三长老说得是。”
听到方宁书的话,方游子抬眸看过来。
他眸色略淡,就这么看着人,略显得寡淡空洞。文中方游子修为很高,心怀苍生,却极其善良,为人温和、平易近人,而这眼神中看起来却无悲无喜,看样子,现在方宁书已经将人得罪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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