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方宁书已经到了柳妃儿面前。
之前在台上清歌抚琴的女子已然被卸去了所有令人骄傲的羽翼,此时不安且戒备的盯着方宁书,嘴唇煞白,眼中全然是忌惮。
看来要想用,还是得先让她信自己。
方宁书唇角带笑,坐到离柳妃儿不远的地方,屏退了所有下人,很是温和道:“柳姑娘,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柳妃儿冷道。
“我原以为,柳姑娘很想为胞姐报仇。”
“我为姐姐报仇?”柳妃儿笑,笑完声音尽是嘲色,死死盯着方宁书:“方少族长,还真是贼喊捉贼!”
方宁书挑眉:“为何这样说?”
“你见过我姐姐,如果不是你害的她,你怎么会见过她!”
原来如此。
思及先前的话,他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方宁书有此疏漏,但也不在意,依旧风轻云淡:“非也。本公子早已来了音门修炼,只是在最初选弟子之时见过你姐姐一面,这三个月我都不在,何谈害她之说?只是好奇你不去找你姐姐,反而过来找我罢了。”
柳妃儿一怔,但面上还是不信,依旧冷冷道:“你们方家之人手段滔天,怎么做不到?”
方宁书问道:“那我为何要把你带回来,还好好与你在这里说话。直接将你杀了,杀人灭口,不是更好?”
柳妃儿听言皱眉,神色也出现了几分怀疑,没再开口,短暂的陷入沉默。
见她动摇,方宁书勾了勾唇,直接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答复:“你姐姐不是我害的。”
“方家存留已久,树大招风,极易生出一些借势作恶的蛀虫,”他声音顿了顿:“你姐姐的事是我监管不力之责,但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没有办法。柳姑娘既然不惜扮做歌姬接近我,那说明心中怀有恨念和不甘,我说的可对?”
柳妃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宁书,嘴唇咬的发白,内心挣扎。
“柳姑娘现如今对方氏颇有微词,极其不信任,我理解。”
方宁书把自己要说的东西说完,最后干脆把机会摆在她面前让她自己选,“自然,柳姑娘若不想查明真相,我会给你打点好一切,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完,气氛极为安静,柳妃儿不吭声,方宁书也不急在这一时。
又坐了片刻,不再等她反应,方宁书起身便从这里出去了。
一出去,钱达就立即迎上来:“公子。”
“好好看着,不要苛待。”
“属下明白,公子放一百个心罢!”钱达信誓旦旦道。
方宁书笑了笑,抬脚离开。
其实柳妃儿的选择他不用想也知道。
原著能蛰伏在原身五年之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人,心中的恨痛绝不可小觑。
不过尽管对她一清二楚,架子还是会要做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缓缓图之,一为消除她自杀之心,二也为得一个掌握主动权的投诚。
这女子能在短短五年之中修炼有成,天赋自然不低。既有培养价值,又是他切入方家之事的引子,若不好好善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切按他预想中的发展,方宁书心情不错的回了住所。而一进屋,发觉有些不对劲之处,他立即皱眉,面色不好得看向床榻之上。
原本整齐的床上,莫名鼓起一个人影。
听到动静,方流英探出头来。
见的确是方宁书,她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动人娇羞的笑容,柔声道:“……公子。”
方宁书从她脸上,目光移到自己的床榻上,表情有几分龟裂。
方流英犹还不知,慢慢将自己的身体从被子里移出来,衣服轻薄凌乱,脸上绯红,眼中更是含情脉脉,欲拒还休。
方宁书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英儿儿时便帮你暖过塌,”方流英脸上害羞,“今天公子疲劳,英儿想着您累了,就再替您暖暖。”
方宁书微笑,“多久之前。”
方流英一愣,着实没想到方宁书会问这个问题,还仔细想了想,最后道:“十年前了罢,英儿那时候也小,才八岁呢。”
八岁,方宁书比她小一岁,也就是当年,这具身体才七岁。
浑身上下不舒坦的感觉褪去些许,方宁书紧绷的脸色稍缓,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方流英见状一急,连忙挽留道:“公子?!”
“钱达,”好像能冻人的声音响起,方流英话立马一住。方宁书唇边带笑,低下眉眼,分明是温柔至极的姿态,所说出的话却如寒霜一般:“带出去,五十戒。”
方流英一听,脸色瞬时煞白煞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一般:“公子?!!”
“五十戒?”钱达也愣了半晌,“公子,流英姑娘女子之身,这五十戒下去,恐怕一月都起不了身子……”
而他说着,方宁书唇边的弧度却丝毫没有变化,听到最后还微微偏头,近几日温和的眼中没有情绪一般盯着他。
钱达瞬间什么都不敢说了,浑身大汗。
最近的时间公子待人温和,但他们都忘了,自小公子就行事诡谲、喜怒无常,他们近些时候居然如此大胆!
方流英很快就被哭叫着拖出去,方宁书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的去音门后山的温池,直到泡到脑袋发晕才起身出来。
原先想利用方流英和这身体的亲母许玉沟通,但经过这一遭,他半点利用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有一些轻微洁癖,尤其厌恶企图以色侍、毫不矜持的存在。
方流英好巧不巧,准确的踩在了方宁书的雷点之上。
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温池往回走,但眼前全然是刚才方流英那等模样,他心情极其炸裂,连带着住所都厌恶起来,东走西走就不想回去。
好在向来原身的脾性就无常,服侍的人们都不敢多舌说什么,只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替他掌灯。
走着走着,方宁书突然问道:“小七住在哪儿?”
跟在后面的人赶忙答道:“回公子。小七的住所就在附近,奴知道。”
自己一手照顾好的小东西,他洁癖发作自然少很多,方宁书发觉自己不是很厌恶小七,脸色好看了些,抬颚:“带我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到了一个简陋的院前。
门外,有一佝偻的老人守夜,方宁书扫了一眼,那老人便似惧怕一般,连礼都没有行便躲进了偏门。
方宁书皱眉,一旁的下人看他脸色就要发作,却被抬手制止。
这应当就是那个照顾小七的老伯夏全。方宁书只是发觉此人年岁太大,并不在意其他,淡淡道:“告诉钱达,让他拨多几个人来照看小七。”
“是,公子。”
厉焕从睡梦中警觉,睁开眼,看到眼前之景,敛下惊异,低声道:“……公子?”
方宁书看这房中布置的情景,半晌道:“我苛待你?”
厉焕扫看四处,立马低头:“没有,我……只是喜欢简单一些。”
这叫简单?
方宁书难以言喻,抬脚就走进了房里。
还好,虽然摆设简陋了一些,但该有的都有,里屋的床大且宽敞,外屋也有一张。
他手一挥,厉焕的被褥便被挪到了外面,而里屋大床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崭新的被褥。
厉焕迟疑,扫看后面跟的人没有钱达的身影,微微皱眉。
“小七。”方宁书懒懒叫道。
厉焕敛下心思踏进屋中,正和某个在试垫子软不软,毫不客气霸占自己床的人对视。
“今天我在这里睡,你睡外面那个床。”
厉焕:“……”
也许是因为昨天奔波劳累,又或许是因为半夜散步疲乏,睡到小七住处后,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眠一夜。
翌日,晨醒之后。
本来不大的屋中进进出出不少人伺候方宁书洗漱更衣,他懒散的睁开眼睛,就瞟到角落中站着的小不点。厉焕此时脸色发白,眼底乌青,一夜警惕未眠,怎么都不能说精神状态好。
方宁书想起昨夜,略微有些惭愧。
但不及他愧疚多久,钱达就匆匆跑过来,开口禀报道:“公子,柳姑娘求见。”
方宁书缓缓眨眼,抬颚:“让她过来吧。”
一身素衣的柳妃儿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比起昨天的状态,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那些萎靡之气散去不少,眼中有了几些光彩。见到方宁书,她干裂的嘴唇张开,猛地跪到地上,涩道:“公子。”
“想好了?”方宁书道。
柳妃儿脑袋碰到地上,感受到那处冰凉,她阖眸,“我已走投无路,望公子垂怜,探清姐姐受到凌.辱的究竟,我此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恩情。”
方宁书垂眸,看她许久。
柳雪儿是被谁所害,柳妃儿不清楚,但于他而言,现在凶手却极其明显。
只可惜了,万事需要过程,要想插手方氏,冒然指控许玉绝对行不通,虽说后期原身权势滔天,但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手中无权、空有名号的少族长。
一个‘少’字在前,局限还颇多。
心思百转千回,方宁书慢慢开口道:“既然跟着我,便任何事情都要听我的,不可贸然行事,你可明白?”
柳妃儿道:“属下明白。”
说定好一切,方宁书笑道:“起来吧,明日,你随我回方氏,查探此事的究竟为何。”
没有想到她投诚之后如此快就去查姐姐的事情,柳妃儿怔愣几秒,眼眶突然煞红,狠狠的又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微颤:“多谢公子!”
方宁书所在的音彻院中昨夜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音门。
之前在三长老名下服软,后又在大长老面前放言痛改前非,专心修道,再有下山回来带回一个口含冤屈的无名女子,素来他宠信的手下因为逾越而被重罚,一系列举动,都无一显视出这个少族长此番说话做事真不像是在玩闹。
连带几日,音门上下都议论纷纷。
对于这显著的效果,方宁书欣慰,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事到如今,回方氏的事宜得尽早提上日程。
当天晚上,他就去找方马城要了下山的长老令牌。自己孙儿想要做事,方马城自然没有阻止,很痛快的给了令牌,还东找西找收拾了一通好东西给他备上。
等到方宁书从他那儿出来,已经日落西山。
“公子,人和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达道。
方宁书含颚。
而就在他准备趁夜赶路回方氏之际,忽有一门生前来:“少族长,三长老派属下前来禀告,方大公子不过多时就历练回来了,正巧要回族中一探,您要回方氏,不妨同他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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