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阑珊,透过加厚的窗户纸,淡淡铺在屋内的砖地上,犹如一缕银色尘埃,又如一方冬曰落霜。
赵正躺在床上,很快便将被窝给捂热了,他侧过头看着地上的月色铅华,头脑中考虑着有关“寻花径”的事情,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声音很轻,但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正打了个愿地翻身下了床,趿着鞋子去开了门。
李珍珍一脸歉然之色地站在门外,几根手指绞在一起,搭在身前。
“李大女侠,都这么晚了,你有何贵干?”赵正揉着眼睛问道。
“我白天时受到惊吓,现在一闭眼睛就会冒出那几具尸体的样子,怎么也睡不着。”李珍珍柳眉微皱道。
“你失眠了?”
“恩。”
“你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不像是受到了惊吓啊。”赵正有些纳闷。
“刚才是没事,可是一个人呆在房里的时候,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李珍珍抬手摸了摸圆润的香肩,仿佛真的很冷。
“你感觉害怕就抱着剑睡觉,你在那密道里面不是说拔剑能壮胆么。”赵正建议道。
“已经抱着了,没用。”李珍珍摇头道。
赵正上下看了看李珍珍,揣摩着李珍珍的用意,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孩跑来敲门,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个人不敢睡觉,实在是耐人寻味。他笑了一下,试探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跟我一起睡吧?”
“美得你!”李珍珍白了一眼,当即否定。
“那你想怎样?”赵正泄了气,不过想想也对,世上哪有女孩送上门的好事。
“我想让你守在我门口,我跟你说话,你就敲敲门,我知道你在门外,我就安心了,这样应该就能睡着了。”李珍珍道出了来此的目的。
“啥?你让我不睡觉守在你门口?”赵正反过来白了李珍珍一眼,“亏你想得出来!”
“求你了,好不好?”李珍珍恳求道,声音带着一股甜腻,用上了撒娇的本事。
赵正起初很不愿意,可是耐不住李珍珍连连撒娇,心头一软,便回心转意了。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是什么嘛?”
“是女人。”李珍珍歉然答道。
“只可惜我是个男人。”赵正苦笑一下,往前一指,“走吧。我去给你当门神。”
就这样,赵正当起了李珍珍的“门神”,搬了一把椅子到了李珍珍的房门前,坐在了上面,并在身上披了一张被褥。过道不比屋里,有股过堂风不停吹拂,十分寒冷。赵正裹了裹被褥,暗运内功,身体热了起来,驱散了寒意。
赵正打着哈欠,但却不能睡觉,心里只盼着那位李大女侠能早点睡着。
“小赵,你在外面么?”李珍珍忽然问道,生怕赵正会背着她离开。
“咚咚。”赵正将手从被褥中伸出,敲了两下门算作回应。
“今天真是谢谢你啦,有你在外面我就不害怕了。”
“咚咚。”
李珍珍不说话了,屋里沉寂了一会儿,可没多久,她又苦恼道:“还是不行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尸体。”
“咚咚。”赵正一皱眉头,又敲了两下门。
“其实我并不怕死人,我以前就见过我父母动手诛杀恶人,可是密道里那几具尸体的样子也太可怕了,比刚死的人可怕得多。”
“咚咚。”
“以后我就叫你‘咚咚’好了,你一敲门就会发出这个声音。”
“咚咚。”赵正苦笑一下,他的外号倒是越来越多了,李珍珍曾管他叫小赵、店小二,现在又多了个“咚咚”。
李珍珍又不说话了,在床上尝试睡觉,可还是辗转难眠,无法入睡。当她心里忍不住想起那几具尸体的时候,就张口跟门外的赵正说话,反复折腾几次之后,她终于沉入了梦乡。
赵正不知道李珍珍何时又会说话,便没有贸然离开,而是留在了椅子上,久而久之,他也睡了过去。夜风徐徐吹过,他额前的一缕头发轻扬不止。
一夜再无他话。
次曰清晨,李珍珍早早起来了,穿好衣服,打算出门去命令赵正烧水以便洗漱。可一开门,她发现赵正竟然仍坐在门外,没有回屋。
赵正身上盖着的被褥不知道何时滑落到了地上,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保暖之物,身体冻得蜷缩成了一团。
李珍珍看着熟睡的赵正,心中大为感动,暗暗道:“真想不到,他竟然为我在门外守了一夜,外面这么冷,可别把他给冻病了。”她连忙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被褥,轻手轻脚地盖在了赵正身上。她的目光落在了赵正的脸孔上,只见赵正眉目清秀,鼻子挺拔,黑发如瀑,十分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心中又暗暗道:“他长得倒是挺俊气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看完了还想再看看。”
李珍珍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嘴上不会承认,可实际上同龄异姓会对她产生一定的吸引力,让她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将脸贴了过去,近距离看着赵正的脸庞,鬓角上的一缕秀发垂在了赵正脸上。
赵正睡得很实惠,全然不知道有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将脸贴得如此之近,再近一点的话,恐怕就要亲上了。
李珍珍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忽然惴惴道:“我怎么盯着一个男人看了这么久,这成何体统。”她脸一红,直起了身子,悄然离开。她看赵正守夜辛苦,便没有去打搅,而是去吩咐那位眼线烧了一些热水,洗漱了一番。
待到太阳高升之后,赵正也起来了,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他只觉脸上一痒,抬手抓了一下,从脸上抓到了一根长长的发丝,一看就是女人的头发。他没做多想,只当是顺风飘在脸上的,手一松将其抛开。
赵正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浑身上下的骨头均都有些不适,活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昨天晚上是困过头才睡在这里的,现在回想起来,大感郁闷,睡在这里怎能比得上睡在床上。
“你起来了啊。”李珍珍推开了正房的大门,手捧着一个盛满热水的铜盆,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这是你烧的水?”赵正观之一愣。
李珍珍眼珠转了转,撒谎道:“没错,是我烧的水。”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啊。”
“怎么,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只要有热水,不管谁烧的我都满意。”赵正将被褥抱起,送回了屋,然后接过了李珍珍手中的铜盆,将其放在了椅子上,掬水洗了把脸。
洗漱完毕之后,赵正跟李珍珍一起出门找了家酒馆,开了间单间吃早饭,免得被人打搅。在吃饭的时候,李珍珍一反常态,对赵正非常热情,连着给赵正夹了好几次的菜,弄得赵正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正猜测因为自己昨晚替李珍珍当了门神,所以才得到了这样的优待。他昨晚在过道里睡了一夜,倒也确实辛苦,对于李珍珍做的这些便坦然受之了。
吃罢饭,李珍珍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唇,随后问道:“吃完饭之后,我们就该去打探消息了吧?”
“嘘,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赵正放下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这是单间,能够隔音,但如果碰上耳聪目明的厉害武人,就算有墙壁阻挡也没用,照样会被一字不漏的听去。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是说一些机密要事,必须得压低声音才行,这也算是行走江湖的基本常识了。
李珍珍自然也懂此点,她吐了下舌头,低声道:“知道啦,你说吧。”
“过一会儿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打听姓张跟姓周两位员外的事情,另外再打听一下这两人都有什么好朋友。我则去打听七宝县内都有哪些高手。”赵正将身体往前探去,同样低声道。
“为什么要打听这里有什么高手?”李珍珍不解道。
“我们敲诈那几位员外的话,他们有可能去请高手出马,所以我们得提前打探一下,如果城里有又厉害又贪财的高手,我们就得斟酌行事了。”赵正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珍珍点了点头。
“等到了晚上之后,我们再去百花阁转转,找那海棠姑娘打听一下有关那位‘春雪’姑娘的事情,确认‘春雪’姑娘到底是哪家青楼的。”
“真是没想到,我竟然又要去那种地方了。”
“你若是不愿意去的话,我自己去也行。”赵正耸了耸肩,他倒是很乐意独自前去。那位海棠姑娘长得别致,琴艺又好,与这样一位佳人单独相处实在是美事一件。
“美得你!”李珍珍瞪了赵正一眼,“我得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以打听消息为借口去青楼花天酒地。”
“那随你好了。”赵正苦笑了一下,站起了身,“好了,我们出发吧。分头行事,各办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