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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晃晃的白炽灯下,姜寻音一个漂亮的薄球,将3号球击入底袋。
周围响起些口哨声,几个男生饶有兴致地走近两步,面上却都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姜寻音充耳不闻,连位置都没有变,又将1号球击入底袋。
第四杆,第五杆,第六杆……
姜寻音在打出第一杆前短暂观察过之后,后面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停顿,一杆接着一杆,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准度连连进球。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本来抱胸看着的几个男生已经看呆了,后面围上来的人也纷纷露出惊叹之色。
在姜寻音连中七杆后,陈琒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每人一共七个球,只要最后的八号球入袋,游戏便结束了。
姜寻音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凝神看着最后的黑球,一双细眉紧拧,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陈琒忍不住上前两步。
台球桌上,七个小花球四处散落着,仅剩一个黑球孤零零地躺在中袋边上,姜寻音形势一片大好。
但麻烦的是,黑球和白球中间横隔着四个小花,几乎阻断了白球所有能碰到黑球的道路。
而姜寻音如果这一杆没能触碰到黑球,不仅会来到陈琒的回合,甚至还送给了陈琒一个任意球的机会。
陈琒凝重的神色突然松弛下来。
他挑眉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原处,已是胸有成竹。
大花已全部进袋,对于陈琒来说,桌上一个能干扰他的障碍物都没有,只要让他得到一次碰球的机会,他就能……
“砰——”
一声清脆的撞响打断了陈琒的思绪,姜寻音已然出杆。
母球倏地击中台边,又从台边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反弹而出——
竟正好击中被团团包围的黑球。
黑球快速转动起来,溜着缝儿冲出包围圈,应声入袋。
游戏结束。
一直安静呆在角落的季循缓缓勾唇,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多余的担心。
她从没想过要寻求他的帮助,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帮助。
陈琒用力眨眨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周围的观众却已经齐齐吹起了口哨,忍不住夸赞一句“好球”。
姜寻音缓缓站直,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
她撑着球杆,斜倚在球桌之上,朝陈琒扬了扬下巴,“愿赌服输?”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赢得比赛的得意,也没有耀武扬威的张狂,仅仅只是就事论事的口吻。
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慑,又像是一种警告。
陈琒抿了抿唇,脸色由青转紫,又渐渐变红。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行。”
姜寻音唇边漾出一抹浅笑。
倒算言而有信。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转头看向已经被自己遗忘多时的季循,“下午还去不去学校?”
她问得自然,季循却心头一动。
他吞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去”,下意识唱起反调。
“不去了。”
姜寻音却不在意地点点头,随口道了声“注意安全”,拿起边上的外套便转身离去。
竟是头也不回,走得洒脱干脆。
盯着已经推门而出的窈窕背影,季循眸色渐深,莫名有些烦躁。
陈琒脸色很差,周围几个男生不敢接近,只好走到季循身侧打探,“我靠,这个真是你们学校老师啊?”
立马又有人附声,“是啊循哥,这老师也太他妈带劲儿了,她有男朋友吗?”
纹身男索性掏出手机,谄媚地递到季循面前,“循哥,你有她微信吗?”
季循冷冷斜他一眼,周身像是包裹着一层寒气。
纹身男却没能感受到,又“嘿嘿”笑了两声,“把她微信推给我呗?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这身材,这长相,最绝的是这个气质!啧啧,太他妈合我胃口了……”
“滚。”
季循猛地出声打断他,甚至连招呼也没跟陈琒打,冷着脸走出台球室。
直到刚刚,他才发现……
自己居然连她微信都没有。
姜寻音回到办公室时已是下午,老师们都在上课,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姜寻音静静看了两秒,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一道温润儒雅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姜老师吗?”
姜寻音确定自己从前没有听过这个声音,轻轻应了一声,“我是。”
“您好,我是季循的舅舅。”
姜寻音一愣,没有出声。
那边的男声却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又出声道,“您现在忙吗?想占用您几分钟时间,谈谈季循的事儿。”
和他声音给人的感觉一样,他说话的方式也流露出极好的教养。
姜寻音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来,“不忙,稍等一下。”
一边说着,她一边翻开文件夹,第一面便是季循的资料。
视线往下,她很快找到季循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打开扬声器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比对起两个手机号来。
完全不同的两个号码,甚至连号码的归属地区都不一样。
姜寻音习惯性地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不好意思,我这边看到季循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好像不是这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笑了一声,很快开口,“那资料上的电话应该是假的。”
他声音沉稳,好像完全没把姜寻音的质问放在心上。
姜寻音扬了扬眉,“也有可能你是假的。”
那边没了声音,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一般老师接到这样的电话,就算对来电人的身份存疑,也至少会听完来电人的话再做定论。
这位姜老师倒是干脆连话都懒得听了。
韩柏拿起书桌上姜寻音的资料,女人表情冰冷的素颜照也能看出些姿色,却是没想到会是这副性子。
他笑了笑,沉声开口,“姜老师想让我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我叫韩柏,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报给你。”
姜寻音却并不领情,“我这里又不是公安局,你报给我干什么?”
一阵风吹来,办公室里的吊顶风扇被微微带动,传出滋滋的响声。
透过电话,韩柏甚至能想象到那头女人一脸冷淡的模样。
他看着手中姜寻音的照片,“或者,我可以把季循的身份证号报给你。”
沉默片刻,姜寻音突然轻笑一声,似是终于相信了男人的身份,“您想谈什么?”
终于勉强过关,韩柏缓缓坐直身子,“我看到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单说季循缺考了,他最近有来学校么?”
姜寻音靠向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圈,“嗯,今早来过。”
说的是事实,却总让人有一种答非所问的感觉。
韩柏却很快捉住她的言外之意,“现在走了?您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姜寻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头异样之感更甚,却依旧下意识未季循隐下驻唱的事情,“季循来学校来得少,上次月考后缺席我也和他谈过了,但他并没有告诉我原因,具体情况您可以自己问他。”
“抱歉姜老师,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但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联系不上季循,但我很担心季循在学校的状态,如果方便的话,以后季循缺课的话,您能通知我一声吗?”
韩柏的话依旧礼貌,姜寻音却怎么都觉得带了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而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说他担心季循在学校的状态,却从头到尾只关心季循干了什么,季循在哪,季循有没有缺课,反而对季循的学习情况和状态毫不关心。
非常自相矛盾的说法。
姜寻音抿了抿唇,却还是答应下来,“好。”
家长有资格知道孩子是否缺课,如果她不答应反倒成了她的失职。
得到肯定的答案,韩柏的语气也温和下来,又讲了两句,便准备挂断电话。
临了挂电话前,韩柏又突然嘱咐,“对了姜老师,可以的话,我私下联系你的事,能别告诉季循吗?”
姜寻音眼神一动,没有立即应声。
“麻烦姜老师了,季循从小就不受管教,之前在英国还患上了轻度抑郁,回国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愿意和我来往了,我也是心里着急,又怕他多想。”
姜寻音听到抑郁二字时不免愣神,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季循的资料。
韩柏又说了些什么,姜寻音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
末了,姜寻音垂下眼,轻轻答了声“好”。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手机自动弹回主屏幕界面。
姜寻音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和姜寻乐的合影,不免有些失神。
“叮”一声传来,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
姜寻音点开短信,是刚刚的陌生号码。
【以后还要多麻烦姜老师了。】
姜寻音不准备回复,刚放下手机,又是“叮”得一声。
她不耐烦地点开,却发现来信人上赫然显示着季循的名字。
【你微信多少?】
没有称呼,没有说原因,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姜寻音刚刚紧绷的情绪稍有缓解。
她突然想起韩柏刚刚的话,脑中又闪过运动会上,季循一脸漠然,拒绝两个低年级女生加微信的画面。
姜寻音一哂,默默拿起手机打字。
公交车上,季循紧紧盯着黑着屏幕的手机,一向平静的脸上竟沾染了一丝可疑的紧张。
伴着震动,屏幕猛地亮起。
季循立马点开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串英文字母,一个多余的符号或话语都没有。
季循却默默勾了勾唇,很快复制又打开微信界面添加。
一分钟后,微信界面上终于出现了姜寻音的头像。
季循脸上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