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雷火在纯白的灵魂拥住他之前消退了。
刹那间,神魂尖锐的刺痛和弑杀的欲望如同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姜糖两只手紧紧搂住傅灵均的腰,像是哄小孩子一,小声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声音很软,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
所有的喧嚣、谩骂、质疑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傅灵均听到木被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听到断裂的横梁砸在了地上,听到风卷起浓烟吹向远方,听到了那一声声让他安宁的话语,听到从后背贴上来的人的心跳,扑通,扑通,激烈且温热。
烈焰在他们周围燃烧,灼灼热浪汹涌而来。傅灵均撑在侍佛剑上的、正在滴血的手指微动,而后淡淡的金红色光雾从指尖弥漫开来,覆在了身上。
挡住了所有的灼烫硝烟。
转身,收剑,拥住了靠近他的爱人。
姜糖垫脚迎上了这个拥抱,轻轻地拍着傅灵均的背,方才因担忧害怕而悬空的心终落了地。
可是下一瞬,又变成了委屈。
“流血了。”他看到了傅灵均染血的手指,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出来好好看看。
可是对方紧紧箍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像是困倦到了极致,声音低哑疲惫:“让抱一会。”
姜糖不动了。
他知道傅灵均受伤以后很难痊愈,所以往自己的纳海珠内装了很多疗伤的药膏,甚至后来还去山海阁内拍下了不治疗内伤的丹药,灵石像流水一花出去,却半点没有心疼。
没有推开拥住自己的人,姜糖摸索着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疗伤丹药,倒了一颗在手心,然后摸了摸他的发:“先吃药,好不好?”
傅灵均终松开了姜糖,乖乖吃下了那颗他而言没什么作用的丹药。
“他、他是什么人?”有修士看这一幕看傻了,“怎么会有人敢去靠近那个大魔……”还是以那亲密的方式。
姜糖爱吃爱玩,得空就去乾坤域逛街。他又生得好看,寻常人见他都忍不住多看两。这位修士一问,倒是有不人起了他。
“买糕点时见过他,那会儿他身边也有个很高的侍卫,但不如那个人高。”有人指了指相,小声说。
“在夜市卖簪子的摊子旁看到过他,当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男人,长得高高大大,貌平平无奇的。”说这话的是位女修,记得还很清楚。
“他连续来买了好天的青灵果。”水果摊的板开口。
“他常去吃长街尽吃那熟肉。”
“他前不久还去买衣服了,在对面看到了。”
“在客栈……”
“在酒馆……”
“在山海阁……”
一个人开口,引发了一群人讨论。大一人报一个地方,报了一大串,时间跨度还从一两个月以前一直延续到了前两天。
“嘶,这么说,傅声竟然已经在乾坤域那么长时间,没有人发现?!”
这话一出,大纷纷震惊。乾坤域常驻的两位圣者,域主江长远暂且不提,另一位可是两仪宗宗主,修为仅次江长远的道圣燕从西。结果就在他们二人的皮子底下混来了大魔傅声,还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说他一个人便比所有的圣者都还要强吗?
然后还有人说:“他……好像和叶爷是朋友,不止一次见过他跟着叶爷一起。”
另一个人小声附和:“也是。”
空气突然安静了。
他们纷纷向后看去。
在离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叶正闻正半跪在燕从西身边,用手帕细致擦着燕从西脸上身上的血迹。
他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眶通红。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情。”那人不自觉降低了嗓音,揣测道。
“嘘,别说这的话!”有人制止,“若他知情,难不成还要害自己的舅舅不成?现在江长远被封,只有淮尊者和燕宗主能傅声抗衡一二,不许说这的话了,让燕宗主好好休息!”
话里像是在帮叶正闻说话,实则还是惧怕傅声。虽然他们大部并没有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那一场血战流传甚广。
还是道仙境的傅声越阶斩杀圣者境两人,直接震慑了所有追杀的人。最后还是江长远凑齐了当世仅剩的五位圣者,才勉强他封印在天悲谷。
在场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他。
“一会他要是来杀人怎么办?”有人说出了很多人的担忧。
这也是他们马上要面临的问题。
“要不……”有人提议,“他不是在乎那个吗,抓他过来当人质能得通吗?”
“你疯了!谁能从傅他皮底下抓人?”
“就是说说而已……”
随着他们的话,烟尘中的两个人好像开了些。
原本雕梁画栋的乾坤域接连被天火雷火摧残,长街两侧数化为焦土。烟尘弥漫中,一身斑驳白衣的傅灵均牵着姜糖,慢慢朝着众修士所在之地走来。
他往前走一步,那些修士们乱糟糟向后退好步,直到退到了燕从西和淮守心疗伤的那片区域之前,大不敢涌上去打扰,才慢慢停了下来。
唯有淮成荫和相没有动。
相没有后退,是因为要迎接主人和小白。淮成荫没动,则是因为听了那些修士们的话。
他认识姜糖,认识林兄,认识相。他们从天骄之战前便已熟识,甚至还跟着自己回了安远府,又一起来了十方宴。
他们是朋友,认识了不久,却关系很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突然被告知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里有一个人,竟然是凶名在外的傅声,而憨厚木讷、真诚又可爱的相,竟然就是方才那个在乾坤域大杀四方的怪人!
他如何能接受这的事!
相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向傅灵均,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然没有方才威震八方的恶鬼模。
不止是淮成荫,因傅灵均靠近而看过来的叶正闻和宋晋遥也呆住了。
叶正闻还在恍惚中,站在他一旁的宋晋遥已经按捺不住推开人群就要向前。他力道之大乎牙齿都咬碎了,一手推一个,便身前的人墙推的东倒西歪。
“谁啊!”
“干什么!别推了!”
叶正闻被吵嚷声唤回了现世,猛地到了傅声血洗泽阳府的事,吓得手中染血的帕子都掉了,踉跄站起去抓人。
“宋兄,宋晋遥……宋君!”
就像是之前宋晋遥阻止他去找江长远那般,叶正闻一手用力拽住宋晋遥,一手揽住他的肩人狠狠的带了回来,双手用力扣在他的肩上:“你疯了!不许去!”
见宋晋遥抡起拳就要砸过来,叶正闻明明能躲开,却不起之前自己发疯时揍宋晋遥的那一拳,硬生生用脸接住了那一记重击。
他的脸因重击而偏向一边,口中隐隐溢出血腥味。但他还是用体内比宋晋遥更加雄厚的灵力,狠狠钳制住前的人,人向后拖。
“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不好,但现在绝对不是你逞能的时候!先等等看,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当务之急是江长远不是他!”
宋晋遥握紧的拳咯咯直响:“他杀了宋满门!”
“知道知道……”叶正闻脑子乱的很。
他一方面知道叶声是傅声后又生气又震撼又后怕,可另一方面却在相处的过程中,觉得傅声着实不像传闻中的那个子。这次封住乾坤域后,他并没有胡乱杀人。让相出来闹事,也只是抽伤了一部人。按照传闻中那,他若真杀人定不会留手,毕竟能封住江长远,难道还杀不了这一群未突破圣者境的修士?
加上,他叫了十的江叔叔竟然是吃人阴魂的心魔,自己的舅舅也被重伤至此,叶正闻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颠覆他的固有的认知。
但这一切他都不能和宋晋遥说。
更何况是现在的情况。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现在冲上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你不是报仇吗?拿什么报?拿你现在连道师都不是的修为去报?!”
他的话有些过了,但不这么说,他又怕宋晋遥冲动,一边人拉回去一边劝:“先这一关度过了,去报仇的事,吗?”
宋晋遥眶通红,甚至连指甲都因力道而掐了肉里。急喘了好久,他才松开了咬紧的牙关,甩开叶正闻的手转过身去,一直走到燕从西身边坐下。
叶正闻终松了一口气。
然后傅灵均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既然诸位都在这里,便借一缕心火,可好?”
傅灵均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修士气的险些破口大骂。
心火是什么?心火可是修士生命的一部!如若心火灭了,便等同心脉尽断,一都得等死!这般重要的东西,傅灵均张口就要借,还是要借所有人的,这未免太过嚣张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们一网打尽!”有人实在憋不住质问出声。
人类向来是从众的,有一个人发声,剩余的人便会变得勇敢,同仇敌忾起来。
“是啊,心火那么重要,凭什么借给你!”
“你拿了们心火要去干什么?”
“要杀就杀,故作什么玄虚!”
姜糖忍不住扫过那些说话人的脸。
纵然是宋永峥面对傅灵均,表情也不过如此了。可这些人,明明傅灵均没有什么恩怨才对。
他忍不住握紧了傅灵均的手,心中生出不快来。
结果还是傅灵均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他。而后高高扬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忌惮他的修士们:“那好吧。等出去便圣尊的封印撤了,你们玩儿吧。”
众修士面面相觑。
他们忍不住看了看血红色茧子内不小的动静,又看了看傅灵均,一时之间谁都没敢开口说话。毕竟傅灵均要是走了,他们又破不开这鬼封印,只能被关在这里等死。
在众修士的后面,面色惨白的燕从西慢慢睁开了睛,挣扎着要站起来。淮守心吓得伸手按住他,却见燕从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摇了摇。
“正闻。”他声音虚弱,唤了一声。
叶正闻原本还站在宋晋遥身边,生怕他又发疯要去送死,但听到了燕从西的声音,更加在乎自舅舅的叶正闻连忙凑过去扶住他。
“舅舅。”他第一次看到舅舅这脆弱的模,心里一酸,“舅舅你要做什么?你好好疗伤,不要乱动。”
燕从西摆了摆手,然后慢慢朝着傅灵均走去。
“舅舅?”叶正闻不明白。
可是燕从西不说,只是执拗地向前走,叶正闻只好赶紧拨开周围的人,扶着燕从西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已经不在认识的林兄。
这一段路走了很久。周围的修士们看见燕从西气若游丝的模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无数双睛盯着他,神复杂。
燕从西连喘息都变得极弱,却在面对傅灵均时背脊挺直。他沉默了一会儿,单手掐诀后在前胸点了数下,一缕精纯的橙红色心火慢慢析出,落在了他的指尖。
“舅舅!”叶正闻乎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可他根本不敢阻止燕从西的动作,生怕自己的鲁莽会让舅舅伤得更重。
火光衬得燕从西的唇越发苍白。
他染血的手心托着那一缕摇曳的心火,往傅灵均面前一送:“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