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和秦铮晒了半晌的太阳,没过一会儿果便了。
纪轻舟想了想,没让他留下,只交代了几句便将他打发走了。
“怎么,你不打算查了?”待果走后,秦铮朝纪轻舟问道。
“我觉得答案八成就在这巷了。”纪轻舟开口道:“小山能去的地方,咱们都去过了,没有一处能让他跟哪个男人遇见并频繁私会,只有这……了宫墙,却还在皇城之内,往的人也少。”
秦铮了头道:“那你是打算在这守株待兔?”
“不咱们再打个赌?”纪轻舟开口问道。
“赌什么?”秦铮问道。
“赌那个男人对小山到底有没有情义。”纪轻舟道。
若纪轻舟所料不错,小山与那个人的确是在这巷遇到的,那么如今小山了事,那人就算不敢站承担,至少也该两人定情的地方吧?
小山可是打算将自己的遗埋在此地的……
“你觉得他会?”秦铮问道。
“或许吧,除非他对小山没有一丝情分,是个薄情寡义之徒!”纪轻舟道,“或者我压根就猜错了地方。”
“那你赌他,还是不?”秦铮又问。
“我赌他……不。”纪轻舟道。
秦铮闻言叹了口道:“我这几日赌运奇差,但这一次我倒是希望你能赢。”
纪轻舟着远处空无一人的长巷,不由想起了小山递给他那枚玉珏时的眼神。那眼神当时纪轻舟没太懂,只隐约觉得带着几分温柔,如今再想起,却只觉得心头酸涩。
小山决定赴死之际,心是怎么想的呢?
是笃定那个男人值得他舍弃命,还是也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当日,纪轻舟与秦铮在花坛上坐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等等的人。
纪轻舟原本已经算是赢了那个赌,但他想到小山眼那抹温柔,便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赢了,但是他希望小山没输。
于是第二日一早,纪轻舟又去了那长巷,一直等到过午。
他等的人倒是没现,却意外见到了领着小皇帝从角门的唐毅。
小皇帝和唐毅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侍,各个都是认识纪轻舟的,一见他换了灰袍坐在长巷的花坛边上,当即都有些愣怔,回过神之后忙朝他见了礼。
“你怎么在这儿?”小皇帝一见到纪轻舟,顿时眉开眼笑,小跑着扎到了他的怀。
纪轻舟伸手揽住他,开口问道:“怎么宫了?”
“皇叔之不是说可以宫吗?只不皇城就行。”小皇帝开口道。
这话还是当时纪轻舟带着小皇帝四处溜达的时候,李湛说的,如今倒是便宜了小皇帝。反正皇城也在禁军的守卫范围内,在头走动的都是宫人,倒也不会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
纪轻舟向唐毅问道:“你带陛下的?”
“回纪公公,是陛下那小兔昨夜丢了,陛下心难受,小的便想着给陛下再找一只。”唐毅开口道。
纪轻舟闻言皱了皱眉道:“端端的,怎么说丢就丢了?”
“笼门没有关紧溜了。这几日热了,陛下嫌屋闷得慌,便不让关门,兔便趁人不备溜了去。”唐毅开口道:“陛下寝宫和附近的园都找了,也没找见。小的怕陛下难受,这才想着再一只。”
纪轻舟闻言向小皇帝道:“陛下,你自己进去挑一只吧。”
“你陪我一起去。”小皇帝拉着他的手道。
“让小唐陪陛下吧。”纪轻舟哄道。
小唐忙道:“陛下,奴才陪您进去挑一只新的,保您喜欢。”
小皇帝却不他,只赖在纪轻舟怀不愿离开。纪轻舟见状朝小唐道:“你进去帮陛下挑吧,我陪陛下在这晒晒太阳。”唐毅闻言便进了院。
唐毅脚刚进去,秦铮便远远地走了过。
他今日身上依旧换了那身灰袍,上去倒是穿习惯了,竟也不觉得掀嫌弃了。
“咦,陛下怎么在这儿?”秦铮到小皇窝在纪轻舟怀,便笑道:“陛下这两日见不到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没想到今日还真找上门了。”
纪轻舟见秦铮了,便将几个跟着小皇帝的随侍打发进了院,而后朝小皇帝问道:“我不是叮嘱过你,兔还太小,不能放吗?怎么会忘了关笼的门?”
“我记着你的话呢。”小皇帝有些失落的道,“昨夜明明没开过笼。”
纪轻舟闻言向远处,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而后他收敛了情绪,温声朝小皇帝道:“不怪你,走了便走了吧,让小唐再帮你挑一只便是。”
“可是我不喜欢他挑的,我想让你挑。”小皇帝倚在他身上撒娇道。
“陛下让你挑,你便帮他挑呗。”秦铮在一旁开口道。
纪轻舟低头问小皇帝:“今日是你自己说想再一只的吗?”
“我没说。”小皇帝摇了摇头道:“小唐说这多兔,非带我。”
纪轻舟闻言了头道:“不想咱们就不了,上次我便不该为了让你高兴拿那只兔哄你。此事是我做的不对,往后不这么哄你了。”
此事纪轻舟当时并没有像想太多,只担心小皇帝因为那只被秦铮命人炖了的兔难受,所以又帮他找了一只。如今再想想这件事,却多有不妥之处。
这不没过几,就有人开始效仿他的做法哄小皇帝了。
若小皇帝习惯了吃这套,长此以往早晚也得成个昏君……
“以后咱们再也不养兔了。”纪轻舟开口道。
小皇帝闻言似懂非懂,但见纪轻舟神色不像方才那么纠结,当即咧嘴冲他笑了笑。纪轻舟抱起小皇帝,提步进了那小院,院小唐正拎着两只兔,打算让小皇帝亲自一。
“两只我都不喜欢。”小皇帝摇头道。
“这……头还有几只小的,奴才……”小唐开口话说到一半便被秦铮打断了,秦铮从纪轻舟怀接过小皇帝,开口道:“陛下突然说不喜欢兔了,我带他去旁边转悠转悠,陛下有没有别的想养的东西。”
小皇帝闻言当即高兴不已,秦铮抱着他便去了,留下了手拎着两只兔的唐毅。
“这有秦公陪着陛下,你们先回去吧。”纪轻舟朝众人道。
唐毅闻言还想说什么,纪轻舟却径直走了,没再理他。
长巷,小皇帝骑在秦铮脖上,正乐得哈哈大笑。
秦铮等在不远处,见纪轻舟便朝他招了招手,纪轻舟当即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秦铮开口问道。
“嗯。”纪轻舟道:“此事回头再追究吧。”
纪轻舟说罢了一眼小皇帝,那意思是不当着小皇帝的面讨这件事情。
秦铮对于别的事情或许迟钝,但对这些耍心眼的宫人,却十分敏锐,不等纪轻舟明说便猜到了缘由。际上,他早先也了,小皇帝起喜欢那兔,不过因为那兔是纪轻舟给他的。
这两日,纪轻舟不在的时候,小皇帝走到哪儿都带着那兔,但纪轻舟在场的时候,小皇帝反而喜欢和纪轻舟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兔丢了之后,小皇帝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找纪轻舟,而不是找新兔。
今日的事情猜都不用猜,唐毅肯定撒了谎……
纪轻舟之便对唐毅有些提防,因为原书唐毅是他的狗腿,跟着他干了不知道多少恶事。此纪轻舟便一直在纠结,只不知这唐毅是被原书的纪轻舟带坏了,还是本便有问题。
但如今,只怕纪轻舟的提防并非多此一举。
纪轻舟轻轻叹了口,暗道但愿是他小人之心了吧,否则唐毅这人留着只怕是个祸患。
“我听到马叫了!”小皇帝指了指不远处道:“咱们去那边。”
秦铮扛着小皇帝一溜小跑,朝那马嘶声的处奔去。
长巷尽头那园养了不少宫马,园后头还有一片马场,虽然不算太大,却也能跑马。
“哇,多马!”小皇帝被秦铮扛着凑到马棚边便想去摸马,秦铮不知那些马的情,不敢让他靠得太近,只让他隔着几步。
养马的马倌儿一见小皇帝亲自马,自是殷勤不已,忙去找了匹温顺的矮马朝小皇帝献宝。秦铮见小皇帝喜欢,便喊了一队巡逻的侍卫,让他们着小皇帝,以免他摔下马。
“怪不得陛下喜欢你呢。”秦铮朝纪轻舟道:“听王爷说,你进宫之,陛下整日不是被困在宫塾就是被困在御书房,几乎哪都没去过。若不是你此提了那建议,陛下哪有机会宫啊?只怕今日我都未必在宫。”
秦铮是因着李湛带小皇帝去别苑,这才动了心思进宫。
说起,他如今进宫辅佐李湛,也有纪轻舟一半的功劳。
“陛下年幼心纯良,想讨得他欢心是很容易的事情。”纪轻舟道。
“陛下虽心纯良,却也不是那么糊弄的。”秦铮道:“不然那个小唐那么巴结陛下,为何陛下依旧与你亲近?”
纪轻舟挑了挑眉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吧。”
秦铮一直觉得自己挺自恋的,没想到纪小公竟一也不比他谦虚。
两人正说着话呢,马棚一个喂马的马倌朝纪轻舟的背影了一眼,而后便见他放下手的草料桶,快步朝纪轻舟走了过。
纪轻舟背对着那人没有觉察到,但秦铮却早早留意了那人的动,在那人抬手拍到纪轻舟肩膀的时候,秦铮下意识伸手拿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向秦铮不由一怔,眼的笑意尚未得及敛去,那表情有些尴尬。
秦铮今日找纪轻舟时,依旧穿了那身灰袍,所以那人大概是将他也当成了某个灰袍的小太监,却没想到他竟会功夫!
“?”纪轻舟一脸茫然地转头去,便见那人目光的笑意顿时一淡,起似乎有些失望。但那人很快收敛了情绪,随即有些不意思地笑了笑。只这片刻的工夫,纪轻舟便捕捉到那人的目光在他脖颈上停留了一瞬。
纪轻舟今日一直带着那玉珏,先唐毅他们现时,他顺手将那玉珏塞进了衣领,但那绑着玉珏的红线却露了一圈在外头。
“你是在这个吗?”纪轻舟盯着那人的目光,伸手从衣领处拽了那块玉珏。
那人面上不由一愣,那玉珏,又纪轻舟,面上表情十分迷惑。
只见他挠了挠头,指了指那玉珏,手上做了一个类似询问的动。
纪轻舟这才反应过,这人不会说话,竟是个哑巴。
“这东西是我捡的。”纪轻舟伸手解下那玉珏随后抛给对方,他故意将动做得十分随意,目光却盯着对方。只见对方忙伸手接住玉珏,那动竟是十分小心翼翼,仿佛接住的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一般。
那人拿着那玉珏,用衣袖珍而重之地擦了擦,而后找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写道:“卖给我吧,可以吗?”
“为什么?”纪轻舟盯着那人问道。
那人面上不由一红,一只手下意识隔着衣衫按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处,纪轻舟这才留意到那人脖颈上也露了一截红线。
“我买了送给朋友的,他弄丢了,你捡到了。”那人又写道。
纪轻舟闻言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是我捡到的,总不能因为你一句便还给你,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那人忙摆了摆手写道:“我给你银,多少都可以。”
纪轻舟闻言一怔,有些意外。
那人又写道:“只是我身上银不多,不够我可以再取。”
他写完便将自己的钱袋递给了纪轻舟,纪轻舟随手一掂,那银估计可以再买两块这样的玉珏了。
“你方才是不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纪轻舟问道。
那人了头,写道:“他和你一样瘦。”
那人写完这句话,目光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让纪轻舟有些恍神……小山朝他说将玉珏埋在长巷的花园时,目光便带着这样的笑意,温柔又满足。
纪轻舟从倒是没留意过,如今想小山的身量与他虽然不尽相同,却也差不多,都有些单薄。尤其他今日也穿了灰袍,脖颈上又系着那红线,想必这马场不常有内侍过,是以这人匆忙之下才认错了。
“他……去哪儿了?”纪轻舟开口问道,“你那个朋友,丢了这枚玉珏的人。”
那人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最后写道:“不知道。”
纪轻舟还欲再问,这时旁边却跑过一个马倌,没地朝那人道:“贺满,你怎么跑这儿了,今日陛下难得过马场,别让他见你觉得晦。”
贺满闻言忙起身朝那马倌了头,态度十分恭顺却毫无谄媚或惧怕之意。纪轻舟趁机收敛了心神,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叫贺满的青年,发现对方虽然穿着一身破旧的侍卫袍,但身材挺拔,五官也十分顺眼,竟带着几分英。
尤其他口不能言,且得在此处身份低微,可他待人接却给人一十分得体的感觉。饶是纪轻舟在此已经将他预设成了一个不得死的负心汉,如今却也在讨厌不起这个人。
而且纪轻舟能感觉到,这个人在提到小山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紧张起。但那紧张绝不是于某负面情绪,而是因为过于在意,所以哪怕仅仅是想到对方,目光都会变得不一样。
贺满被那马倌驱赶了,只能离开,末了他指了指纪轻舟手的钱袋,又指了指自己手的玉珏,那意思是这块玉珏他买了。见纪轻舟没有拒绝,他神色当即变得十分开心,朝纪轻舟行了个礼才离开。
“他……不知道小山事了?”纪轻舟着贺满的背影,喃喃的道。
“我见他听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着你的嘴巴,估计他听不见声音,只能读你的唇语。”秦铮开口道:“方才那马倌对他的态度,想必他在这也没什么朋友……”
贺满每日在这满怀期待地等着和自己的情人私会,竟全然不知对方已经身陷囹圄,不久后便被杖毙。
那一刻,纪轻舟忍不住想到,若是今日他们没有阴差阳错走进这马场,贺满会不会就这么一直傻傻的等下去?
他没法将自己和小山之间的感情宣之于口,因为那是禁忌,说会给小山带很大的麻烦。而他没有朋友,其他人哪怕会在私底下讨最近宫那个被杖毙的小内侍,却也不会朝他提起。
于是贺满只能默默等下去,时不时去两人邂逅的长巷,着每一个去去的身影,分辨这头有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他或许会猜测,小山是不是宫了,还是不喜欢他了?
可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不会知道他和小山曾经短暂地有过一个孩,而那个孩也夺走了小山的命……
“带他去慎刑司吗?”秦铮开口问道。
“我……我想坐一会儿。”纪轻舟答非所问的道,而后他穿过小半个马场,面对着墙壁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秦铮没去打扰他,去陪小皇帝遛马了。
纪轻舟在那坐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脚步声,他才吸了吸鼻回过神。
“我虽然没有问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愿意代替小山去死。”纪轻舟开口道:“这个赌,是你赢了,你说的没错……我确不懂情/爱。”
“这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纪轻舟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背后有人递了一块方帕。
“我又没哭,不至于!”纪轻舟没有回头,但还是接过了那方帕握在手,开口道:“我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我想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小山为了他去死。小山是那么的一个人……”
背后那人没有做声,只将目光落在少年的背影上,安静地听着。
少年面对着墙壁,肩膀微微缩着,那副瘦削地身体从背后去带着一丝不加掩饰地脆弱感,令人见了下意识有想抱一下的冲/动。
“我从都不相信至死不渝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可我现在却忍不住想,若我将他带走了……小山肯定会恨我。”纪轻舟又道。
纪轻舟说这话的时候,语满是落寞和茫然。这与他平日的样截然不同,像是喝醉了酒的人,理智现了短暂的缺席,所以突然间将那颗包裹地很严的心,就被剖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有心的人透过这小小缝隙,便可窥见少年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还以为自己在替/行道呢,却原是我薄情寡义惯了,便觉得旁人也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纪轻舟说罢深吸了口,又道:“秦公,你不是同我说你很懂这事情吗?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世上有这么多人,究竟是像我这样……贪生怕死,只顾自己苟且偷生的人多,还是像他们这样为了另一个人不顾惜自己命的人多?我在想我这辈走到头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为另一个人去死……”
“你想为谁去死?”背后那人淡淡开口道。
纪轻舟闻言一怔,骤然转头,却发觉背后站着的并不是秦铮,而是李湛。
纪轻舟:……
我现在就想去死,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