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这一幕似乎与梦中重叠。白衣金冠的少年郎躺在满殿笔墨酒壶里,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才微微睁开,淡淡说了句“陛下”。
前些日子楚二夜夜来太?极殿和衣而睡,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那些东西。那些明明从未发生过,却清晰得令他心?悸的片段。颜金面色变化了少顷后,原本将要翻篇的话又?咽回去,看向三?王爷,道:“御前失仪,该怎么罚?”
三?王爷原本已经起身,愣了一下又?跪了下来:“陛下!”
总管道:“杖责三?十。”
颜金垂目:“领罚去吧。”说完,不等众人反应,离开了这里。
宫里的消息瞒不过半日,就?传得风风雨雨。京中世?家都惴惴,之前陛下分明有削楚家制衡朝堂的意?思,现在屡屡偏袒楚二,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圣心?难测,近日里各家的动作都收敛小心?起来。
事件中心?的两人,三?王爷杖责之后受不了屈辱,当日就?和陛下告辞离开了京城。而陛下对楚二的态度也明显出现了变化。
当天夜里楚尽作完了幅画,习惯性要回太?极殿,却被告知?陛下已经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禀告。
楚尽也没?在意?。然而之后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宫中也逐渐明白过来,这是陛下的变相责罚。有关于陛下偏袒楚家的流言因此逐渐散去。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京里一件事吸引走?了闲人的注意?——魏家迁走?了。
开朝以来,魏家就?在长安建府,族内子弟志得意?满,是长安名门之一。然而自从收了楚家的白笺,众多世?家名门都与之断交,连品级稍低些的家族都可以冷待魏家子弟。
眼看族内铺子倒了一片,白花花的银子都日益消耗,魏家老爷终于做出了迁出长安的决定。
这件事表面看是其他世?家名门主动和魏家断绝往来,与楚家无?关,实际上人人都知?道,楚家的探子密布天下,白笺背后就?是楚府的施压。没?有人敢在楚府眼底下与魏家来往,于朱两家倒是不惧,但?是也犯不着为了魏家和楚府作对。
魏公子原本还想?去楚府登门致歉,以求家族得以保全,半路上却被楚家探子拦下来。探子只说了一句“你如何让二少入仕”,就?让魏公子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宫中。颜金批复完了昨日的奏折,忽然想?到一事:“昨夜里的画,烧了?”
总管道:“已经烧了。”
自打楚二不再过来,陛下时常半夜惊醒,画一个白衣佩剑的轮廓。总管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楚二。
如果说刚开始那张桃花江南还有些许不同,近日里,画中人连一双丹凤眼都变成了桃花眼,冷淡的神情变成了跋扈的笑意?。总管不敢多言,只是偶尔遇见楚二公子时,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为了防止这件事传出去,再引起不必要的传言,每天早晨总管都会依陛下吩咐将画烧了。
总管回答之后,忍不住又?道:“估摸着,对楚二公子的责罚也够了,陛下不如就?揭过此事吧。”
颜金淡淡地问:“你觉得朕在责罚他?”
总管怔了一下。
“那日在御马场,该罚他,”颜金摩挲着朱笔,“楚载也在,如果轻轻放过,难免让楚家气焰更加嚣张。”
总管想?了想?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事,心?道的确。
“魏家就?是例子。”颜金显然也很清楚时事。
“那陛下为何,”总管揣测着小心?道,“难道是,让楚家在狂妄之下出错?”
“不罚他,也可以当做给?楚家一个面子,”颜金握紧了朱笔,“不该单罚……”
不该单罚三?王爷。
这段时日里,他是意?识到了不只是梦境,连现实中的楚二都开始影响到他的决定。
这样下去,别说削弱楚家势力,怕是反而要让楚家荣光更盛,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总管心?中骇然,反应过来这是陛下的难以抉择之处,不敢再出声。殿中便安静了下来。
外面淅淅沥沥下雨。颜金抬头,隔着太?极殿满殿灯火看着外面雨幕。
自从反复陷入那个梦,他开始厌恶宫中的雨夜,厌恶雨水溅落在金銮殿青瓦上的声音。每到这样的雨夜里,他就?忍不住想?到楚二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冒着雨幕,匆匆忙忙经过殿外,似乎是去找宫中值守的太?医。
颜金看着有些眼熟,倒是总管已经认了出来那是那是那日御马场的宫女,悄悄退了下去,去打探打探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炷香时间?,总管回到了太?极殿。
颜金眼也未抬,依然翻看着新递的奏折。
总管在边上侍候,犹豫了半顷终于开口:“陛下,楚二在御马场纵马时下了雨,摔进了岩洞里,要不要通知?一声楚家……”
话还没?说完,陛下已经放下朱批快步走?了出去。
总管连忙吩咐人拿伞。
京中这场雨一开始还只是连绵的雨滴,逐渐愈下愈大,骤雨倾盆,将整个长安的灯火夜都浇得湿透。
在这样的夜晚,楚尽梦见了蓝星。
御马场的大雨里,他又?一次来到了蓝星的ai之心?之前。
ai之心?里,那个穿着旧式军装的青年转过身来,若有所觉地看着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