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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 8 章(1 / 1)

孟妱以为李韵还在忧心她要学做桂花茶饼之事,便道:“你说罢,我不怕的。”

李韵神色为难,眼眸不由垂了下去,缓缓开口:“今日……在表兄书房里,我看见——”

门首骤然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一个身佩长剑穿着银漆山文甲的男子大步跨入店内,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他笑声高昂,惹得店内众人目光齐聚了过去。

“小二,来几坛上好的桑落酒,与我们哥儿几个尝尝!”

闻言,李韵立即噤了声,来人正是正三品昭武将军陈幸之子陈轩明。她父亲上回给她说亲的人,虽然现下只是一个九品的校尉,可因着他父亲是高官,便整日领着一帮人耀武扬威的。

她对这样的人,向来避之不及。是以这陈轩明已两次三番的上肃毅伯府的门,她总以借口退掉了。

可不料,越怕越什么便越来什么。

饶是李韵已转过了身子,用衣袖遮住了自己大半边脸,陈轩明还是阔步朝这厢走来,一把长剑“咣”的一声拍在了她们所在的桌上。

陈轩明大喇喇的坐在她们对面,往桌角踹了一脚,瞪直了腿,“小二,拿一坛子酒来这儿,小爷我要在这里喝。”

这是一家小酒楼,地方不大,若是人多时也偶有拼桌而坐的习惯,可万万没有男宾同女宾客一处的道理。陈轩明又是在一带混惯了的,玉泉街上没一个不认得他的,知道他爹是哪号人物,自不敢得罪。

身后的小厮闻声只得畏畏缩缩的走上前,递了一坛酒给他,一面用甚是同情的目光瞧向桌上的两位女子。

那陈轩明也不说话,一手揭开酒封便大灌了几口。

孟妱看的一脸茫然,用帕子遮了遮唇,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还有诸多座儿空着,小将军不如换个地儿品酒,也能畅快一些。”

孟妱不知其由,李韵却是一清二楚的,瞧着他来势汹汹的样子,她拉了拉孟妱的袖摆,低声道:“咱们还是走罢。”

孟妱虽觉这人甚是蛮横,可也不愿惹事,又恐吓着李韵,便跟着起了身。

“哗啷”一阵甲胄的声音,对面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挡在了李韵身前,“今日肃毅伯夫人说你有事去了沈府,不得见我,怎的你又有空在此了?”

许是酒意上来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明显提高了许多,惊得孟妱忙将李韵护在身后。

“你既知她是肃毅伯之女,还不让开!”她平生第一次,说话如此大声。

“你个小娘们儿,这里有你什么事?!”陈轩明说着瞪大了眼珠子,狠狠的剜了一眼孟妱,作势要去拉李韵的手,“今儿个你必须跟小爷我走一趟。”

将军府的拜帖已下了好几回,他身边的几个世家子都已知道他爹要给他与肃毅伯府嫡女说亲。可他却回回碰壁,脸都丢尽了。

今日不论如何,他得让李韵知道知道他的厉害,以免日后嫁了过来,还仗着娘家之势不知好歹。

李韵见他伸过来的粗砺大手心里顿时慌的要命,直红了眼睛,死死揪住孟妱的袖子,口中不禁哽咽着唤道:“怀仪姐姐!”

孟妱到底是小小的身板,即便想护着李韵,力气却远远跟不上。在和陈轩明的推搡之间,她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胆气,玉手高扬,一巴掌打在了陈轩明的脸上。

他终于镇定下来了。

但似乎,也更恼怒了。

一向最好脸面的人,此时却被当众呼了一巴掌,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了,两手直往腰间摸,“噌”的一声,锃亮的长剑横在了孟妱玉颈前。

“找死!”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一个同样穿着甲胄,身量单薄的士兵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了他们中间,祈求道;“她可是怀仪郡主,这万万使不得!”

陈轩明不以为意的哼笑了一声,“就是那个外姓皇女?算什么劳什子郡主!”

孟妱的郡主之位,在寻常百姓眼中尚算尊贵,可在这些真正的权贵之子眼中,便全然上不了台面了。

“公子贵人多忘事,她、她是承英殿大学士沈谦之的夫人,”士兵将声音压低了一些,继续提醒道:“公子若得罪了沈谦之,将军那里怕是逃不过去啊。”

闻言,陈轩明果然色变,他虽不知同为三品大员,他爹为何总要惧那些文绉绉的大学士。可他却清楚的知晓,他爹的棍子,是真的硬。

他悻悻的回收了剑,却仍对着李韵放狠话:“等你入了将军府,小爷我再好好收拾你。”说罢,他将桌上那坛子酒搂在了怀里,领着方才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

孟妱心内直跳,见他们已远去,这才回过身将李韵拥住,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没事了,别怕……别怕。”

孟妱一面抚慰着她,一面将她送回了肃毅伯府。

“怀仪姐姐……”临走时,李韵倏然唤道。

孟妱以为她要说方才未说完的事,便道:“你方才有何事要说来着?”

李韵顿了一瞬,她从不知孟妱竟有这般胆子,可到底是个女子,方才她能明显察觉出孟妱双手抖得厉害,可还是那般护着她。她抿了抿唇,“这会子又不记得了,若是我改日想起了,再说与你。”

望着孟妱离去的身影,她一时之间踌躇起来,到底该不该先告诉她。

她早该看出,表兄虽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颗冷清的心,又岂是能轻易捂热的。

十月十八日。

已有晌午时分,天色有些阴沉。

沈谦之一身靛青云雁纹金线官袍从奉天殿出来,迎面碰上了建和殿大学士冯英德,也是当朝首辅位极人臣。

看见沈谦之从殿内出来,他满脸笑意,大步上前,捏着一把嗓子道:“沈大人一回京便连上两道折子,且都未经内阁直接给了圣上,看来,沈大人不日便要高升了。”

冯英德是禀笔内监出身,说起话来像是被人掐着嗓子似的。

话音一落,站在冯英德一旁同样穿着靛青色官袍的司冶脸上先挂不住了。沈谦之是承英殿大学士,内阁中除了首次两位辅宰,其地位最高,而司冶正是居于沈谦之之上的次辅——建章殿大学士。

沈谦之再升,不就是顶掉了他。

司冶如柱般立在一旁,此时不搭话也不是,搭话也不是。

“首辅大人如此说,晚辈当之有愧。左不过都是在替圣上效力,晚辈前往郢州时,首辅大人不也未曾清闲过。”

冯英德曾是沈谦之父亲沈夔的同僚,位居次辅。

沈谦之在说这话时,态度谦和,一双墨眸却不卑不亢定定的凝视着眼前人的神色,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冯英德闻言复笑了两声,并未注意到沈谦之说话时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只道:“正所谓后生可畏,沈大人这是谦虚了。”

正说着,奉天殿走出一个小太监,恭谨的走上前来,躬身道:“首辅大人、司大人,圣上传唤。”

话罢,冯英德便朝他颔首示意,沈谦之作揖回礼,唇角浅含礼仪性的微笑,加上一副冠玉之面,尽显俊逸儒雅。他朗目低垂,瞧着冯司二人渐远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方才脸上春风般的笑意渐次消失殆尽。

卫辞从红墙远处走来,行至沈谦之跟前,抬眸瞥了瞥冯英德离去的方位,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依大人之见,郢州行刺的人,是冯英德的人么?”

沈谦之云淡风轻的理了理衣袖,一面走着,一面笃定道:“不是他。”

卫辞疑惑的眼神望向了他,只听他接着道:“他若真想动我,必不会在郢州地界。”

圣人钦派的使臣遇刺,这分明是将矛头直冲向了圣人。冯英德不会这么低劣,他也不会这么做。宦官的权势,源于皇帝的宠信。他再急着要除掉自己,也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况且,方才他刻意挑话时,冯英德面色未改。

“圣人知道了?”卫辞接着问道。三月初他们便到了郢州,次月夜里便有人行刺大人,这事儿他们瞒了一路,连老夫人都不曾知道。好在时日长,如今伤已无碍,倒是好瞒。

沈谦之顿下了步子,长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说了,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我又因此次办差受了伤,功劳加苦劳,换掉一桩婚事,也不算过分。”

卫辞听得一惊,不由提高了声音:“大人将要与夫人和离之事上禀圣上了?!”

他方才想问的是大人有没有将遇刺之事告诉圣上,不料却听到了更为惊人的回答,虽前几日入宫时他从大人口中听得了此事,他只当沈大人同他家中的兄长一般,只是与夫人闹了不和,才会生此念头,遂未放在心上。

可沈谦之这话一出,他不禁心底陡生寒意,再回想大人成婚这三年来,频频出京办差,他只当大人一心在政务上。

却不想,这和离……竟是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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