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严诗诗厌恶大伯母,小手紧紧拽住娘亲裙子,真想躲在娘亲身后不出来,这辈子都不见大伯母那张虚伪的脸。
可这想法太天真,太幼稚,也不现实。
“诗诗,快叫大伯母呀!”瞧,娘亲已经催促上了,你说还能躲过去么。
不得已,严诗诗在娘亲期盼的目光下,只得仰起小脑袋,冲世子夫人朱氏甜甜唤一声:“大伯母。”小女娃音色动听,哪怕不是出自真心,也悦耳极了。
“诶!这就是我的诗诗啊,真漂亮!”世子夫人朱氏极其会做面子情,一声“诗诗”喊得那个亲切哟,跟亲闺女似的,还自来熟的一把蹲下身子,拉了六岁大的小诗诗到她怀里,冲着额头“吧唧”亲上一口。
严诗诗身子都僵了,小手本能地护在身前,以防大伯母靠得太近。
世子夫人朱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严诗诗的抗拒,心底一嗤,果真是西北养大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亲亲抱抱都害怕,远比她家萱萱差远了。
提到孩子啊,世子夫人朱氏可就骄傲极了,她肚子争气啊,头胎生的就是个带把的,儿子如今都十六岁了,还是府里唯一的孙少爷。
这“唯一”两个字,就够世子夫人朱氏自傲了。
不像萧青青,是皇家郡主出身又如何,血统高高在上又如何,学了满肚子诗书是个顶顶的才女又如何?一个带把的都没生出来,嫁过来七年了,还只生了严诗诗这么一个赔钱货,在婆母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
看在严诗诗只是个赔钱货的份上,世子夫人朱氏笑得越发真诚了三分,眼角的鱼尾纹都一条条跳了出来。
“娘,我也要抱诗诗妹妹。”一个穿了桃粉色袄裙的漂亮小姐姐,忽的凑了过来,抢人似的,从侧面一把搂住严诗诗的小脖子,动作亲呢极了,还夸道,“诗诗妹妹头发好香。”
萧青青见了,抿嘴一笑,哪个当娘的会不喜欢别人对自家女儿好?
可苦了严诗诗,刚从讨人厌的大伯母怀里出来,又落入了同样讨人厌的堂姐严萱萱怀里,真真是浑身上下都难受。
这个严萱萱,今年十四了,跟她娘一样,也是个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货色。硬要说她与她娘有何不同,恐怕是她比她娘更有手腕吧,上一世不仅傍上了恭王当了恭王妃,还扶持她哥哥坐稳了世子爷的位置,祖父去世后,她哥哥成功袭爵当上了国公爷。
单单这样说,似乎看不出严萱萱到底有多厉害,若细细掰开来品,滋味就不同了。
严诗诗记得,原本小姑姑和恭王是家里人默认的一对,两人郎情妾意,可不知为何,最后与恭王定亲的居然成了堂姐严萱萱。
你说严萱萱厉害不厉害?
至于她哥哥严蝈蝈,早就被她娘养废了,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整日里没个正经事做,可最后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在恭王妃严萱萱的扶持下笑到了最后,成功袭爵了。
你说严萱萱厉害不厉害?
确实相当厉害,但是严诗诗隐隐记得,上一世大伯母朱氏要给自家爹爹塞女人时,严萱萱非但没阻止,还主动与那个女人走得极近,怕是还出谋划策了。光是这一条,就注定对严萱萱厌恶至极了。
所以,当十四岁的漂亮姐姐严萱萱一把将严诗诗抢到怀里来,搂着抱时,对上严萱萱那张漂亮的白皙脸蛋,严诗诗丝毫没觉得赏心悦目,只感觉胃里作呕,翻腾得难受。
六岁大的小身子不大好控制,胃里一难受,严诗诗面部表情难免就跟着变化起来,小嘴都瘪了,紧紧抿着。
见严诗诗这幅表情,严萱萱面上还盈盈笑着,目光还柔柔的,心里已嘲讽开了——这小娃娃果真是窝在西北风沙地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出趟远门就认生成这样!
连她严萱萱这样人见人爱、人见人夸的美貌小仙女,严诗诗都能怕成这样,你说她得多不中用啊。
严萱萱回想自己当年六七岁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像个小大人似的单独招待前来府里做客的各家贵女了,哪个世家夫人不夸她大气。
可严诗诗,嗤,同样六七岁了,却胆小成这个怂样。
亏她还是投生在皇家郡主肚子里的呢,真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皇家好肚子。若换成她严萱萱投生在郡主肚子里,绝对是另一番人生,活成人人羡慕嫉妒的模样,哪像严诗诗……
严萱萱正腹诽来劲时,敏锐地察觉有些不对劲,严诗诗小女娃的面色怎的越来越难看了?
瞧她小嘴紧抿,眼神痛苦的。
天呐,总不会是这个小女娃有什么特意功能,如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有读心术?
就像她昨夜偷看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通过接触对方的身体,就能读到对方的心里话?
想到这种可能,严萱萱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冻住,心里慌得一批,手臂都有些不大敢继续揽着严诗诗了,可是突然抽回来,又太过刻意,没法子,只得勉强再摸摸小女娃的头发,再热情地夸上几句,才好渐渐儿全身而退。
可谁能想到,就在严萱萱终于作戏做完了全套,准备松手退开身子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刹那间,严萱萱面上的笑容就彻底凝固住,僵了。
“呕……”的一声,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竟是严诗诗被严萱萱的亲密搂抱刺激得越发反胃,翻江倒海的,一个没控制住,“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污秽物不偏不倚,尽数喷在蹲她面前的严萱萱脸蛋上。
严萱萱白皙的漂亮脸蛋哟,瞬间,就被污秽物覆盖了一层,黏黏糊糊。
那个脏哟。
待严萱萱发愣过后,回过神来,用手摸一遍脸,摸到一手的污秽物!
严萱萱惊了,差点“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但严萱萱到底是个惯会伪装的,就在尖叫声即将冲出嗓子眼时,硬生生忍住了,连同心底的嫌弃和恶心一块压下去,还依旧抱住严诗诗不松开,扯出一个关怀的表情,柔声问道:
“诗诗妹妹,你怎么吐了,可是肚里难受?”
“还想吐吗?”
严萱萱一边关怀诗诗,还一边催促丫鬟:“快去打热水来,给我诗诗妹妹漱口,快去!”
明明她自己一脸脏污需要洗,冲口而出的话却是全部为了严诗诗。
事实上,丫鬟打了水来,也不可能只打一杯漱口水,定然有她一份洗脸水,可她故意避而不提自己,只提严诗诗。
这便是严萱萱的说话艺术了,一张嘴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会从细节处俘获人心。
严诗诗看着眼前的严萱萱,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是个能干的,表现真完美,几乎无懈可击。也是,若非如此,娘亲上一世也不会着了严萱萱母女的道。
不过,严诗诗重生了,带了上一世记忆回来,必然不会再让娘亲栽在她们母女手里。
绝不。
“诗诗,你怎么样,还难受吗?”萧青青从严萱萱手里接过女儿来,小心翼翼抱住,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焦急问道。
女儿长这么大,就从没如此吐过,你说萧青青急不急?
严诗诗胃里吐空了,没得吐了,假装虚弱地伏在娘亲手臂上,眼泪汪汪的,瘪着小嘴只摇头,不说话,乖巧得过分了。
素日的严诗诗是个活泼的小女娃,眼下这默默垂泪不言不语的样子,可是吓坏了萧青青,只是当着大嫂、侄女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强行忍着。
世子夫人朱氏见状,连忙安慰萧青青道:“怕是方才吐得昏天黑地的,吓着了她自个,这才神情恹恹,不爱说话的。”
“二弟妹放心,问题应该不大,等会郎中到了,细细把把脉便知。”
萧青青轻声应着,视线却一直落在怀里的女儿身上,见女儿眼睫毛上都染了泪,心疼得要命。
这时,一行人沿着长廊来到了一座凉亭,几个丫鬟早已提了热水候在里头了,世子夫人朱氏表现得很勤快,将丫鬟打发下去,她亲自捧了漱口水伺候小娃娃,一副极其关爱严诗诗的样子。
萧青青见大嫂如此,心内只有感激的。
严诗诗心底却是一嗤,大伯母母女还真是惯会在小事上做文章。
不耻归不耻,严诗诗当着娘亲的面,还是乖乖巧巧凑过去漱了几口。再说了,上一世的仇人都亲自做奴做俾给她捧起了漱口水,干嘛要拒绝?
非但不必拒绝,还应该好好享受一把才是。
所以,严诗诗故意摆出一副嫌弃自己嘴里味道太浓的架势,一口接一口的漱,一杯茶水完了,还嘟囔着“臭”。生生逼得最有眼力见的大伯母又去倒了一杯来,像丫鬟似的立在严诗诗跟前,伺候完了一杯又一杯。
为了让大伯母多当一会丫鬟,严诗诗也是很拼的,漱口的速度啊,那是相当的慢。
待三杯茶水终于漱完时,眼瞅着大伯母的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酸疼酸疼的。
你想想,伺候一个矮个子的六岁小娃娃漱口,大伯母的腰得弯得多低啊,三杯下去,那把老腰不酸死才怪呢!
期间,萧青青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说过让丫鬟来就好,可是世子夫人朱氏哪能真的中途交给丫鬟?既然一开始想表现,就得坚持到最后啊,要不显得多没诚意?
所以,到了后来,真心是骑虎难下啊,世子夫人朱氏只能强忍着腰酸,继续伺候。
“大伯母,谢谢。”末了,严诗诗钻进娘亲怀里,蚊子大的声音道谢过后,小脸蛋就彻底埋进娘亲怀里,躲起来了。
躲起后笑得那个乐呵啊,差点口水都笑了出来。
世子夫人朱氏怕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她和她女儿严萱萱,今日是着了六岁小娃严诗诗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