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渐息,曾经热闹的向阳胡同,在似水的月色中沉睡。除了微风在轻轻吹拂绿叶,整条小巷已是寂静无声,那些鸡啊、鸭啊,此刻都老老实实地在梦乡中想着明天的美食。
当然也有极其不老实的人,比喻铁蛋和翠翠。年轻人好动不足为奇,可这两位更是另类,即使在睡梦中也要伸胳膊踢腿,翻来覆去的全没个睡样,还把那小被子都给蹬到床脚下。
初春的夜是有些清冷,可难以冷醒酣梦正浓的人,不过本能告诉他们要去寻找暖和的地方。于是你挤来我挤去挤成了一团,相互搂搂抱抱地睡了一晚上。
这一觉可睡的真是美,直到院子里公鸡连叫三遍,翠翠才最先醒来。发现自己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铁蛋怀中,一只长脚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大手按在不该按的地方,连小肚子也火热火热。
她自幼在医院长大,对人体构造早已了然于心,心智也较同龄人来的早熟。心里暗道:这傻哥哥只是表面装不懂,昨晚还不知把我偷揉了几回。那东西倒底是什么样?要不要看看?不行,不能看,要是让他发现,肯定会说我是女流氓。
她忍着强烈的好奇心,在刺激和舒畅中细细打量铁蛋精致的脸:这眉毛是怎么长的?这么浓密,要是拔下来给我一半就好。还有这嘴唇,像是用粉色水彩笔画出来的,要是能咬上一口就好。可她不敢稍动,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欣赏那张沉睡的脸,越看越觉得美,越看越觉得耐看。
院子里的公鸡见还没有人出来喂食,十分不耐地又引颈高歌:“喔,喔,喔……”
叫声又长又亮,目的是要把主人从屋里催出来,告诉他们“我……饿……饿……”
铁蛋握紧手掌打个长长的哈欠,可今天的感觉怎么这样怪异?入手柔软如绵。他又无意识地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才猛然发现不对劲,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拍着翠翠叫道:“小懒猫,快起来,天亮了。”
“还早呢,让我多睡会儿。”翠翠给捏的骨酥筋软,心跳徒增到一百八,却装出刚醒的模样,连眼睛都懒的睁开。
好一幅海棠春睡的油画,铁蛋心里顿有些异样,可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很温馨,很甜蜜。他下床把被子从地上拾起来,掸了掸灰,盖在翠翠身上说:“就十分钟,十分钟后一定要起来。”
翠翠嗯嗯两声,躲在被窝里微张秀目,暗暗偷窥铁蛋是否出去,眼光正好落在他肚子下方。
每天早晨,刚睡醒的青春期少年都会有一种常见的生理现象。翠翠虽常跟医生、护士接触,但没有人会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个。她大为惊奇,心中充满疑问:怎么鼓鼓的?平常没看不出来啊。
铁蛋把煮好的水饭端上桌,见她还赖在床上不起来,索性跑到房里掀掉被子,硬生生地将她从床上拉起来道:“小懒猪,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翠翠倒不是真的想睡懒觉,而是那种惊奇给她的震撼太大,躲在被窝里想着小女儿的心事。
吃过早饭,两人背起书包去邀婷婷和五一,忽见建华走在前面,正想喊叫一声,哪知他加快速度飞跑起来。
“婷婷,我们一起走呗?”原来他看见婷婷从屋里出来,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前,连眼神里都尽是欢喜之色。
“你先走吧,我还要去邀五一和小石头。”婷婷脸上露出淡淡的厌恶之色,想借小石头和建华关系不地道的由头让他先走。
但张建华却一点也不识趣,毫不在意道:“走,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婷婷懒的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
翠翠拉拉铁蛋衣袖,悄声说:“哥,张建华好像挺喜欢许婷婷耶。”
“那又怎么了?”铁蛋不以为意地说:“都是一块长大的,跟兄弟姐妹没多大区别,喜欢也很正常。”
“我说的是男女间的喜欢。你没看出来嘛,婷婷喜欢五一,也就是五一那榆木脑袋看不出来。建华又死皮赖脸地缠着婷婷,让她烦的很。”
“我也没看出来。”铁蛋仗着自己身高,轻拍翠翠的脑壳说:“你这小脑袋里怎么净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有那闲工夫瞎琢磨,还不如多看点书。上次数学考试还不及格,我都替你脸红。”
“别弄乱我的头发。”翠翠晃着脑袋嗔怪:“你好烦呐,爸妈都没你这么烦。再说学那方程式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买菜还要设个xyz不成……”
一群少男少女相邀上学,沿路撒下欢声笑语。但张建华却与众人格格不入,故意落在最后面,显得特别孤单。也许是大家对他不满而不愿意搭理他,也许是他心里有疙瘩而无法参入到话题中来。总之,他就像是路上行走的甲乙丙丁。
然而张建华并没有从自身去寻找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而是扭曲地认为刘五一和小石头在有意排挤自己。他一路盯着婷婷背影,一路忌恨:等哪天我混出人样,定要你们一个个跪在我面前求我。特别是刘五一,出生又不好,家境又不怎样,有什么好拽的!亏的婷婷会喜欢上他,我难道不比他强!长相、身高,哪样不如他,最起码我家不愁吃不愁穿。他呢,一个病的要死的爹,一个说不出话的哑巴娘,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凭什么把婷婷迷的神魂颠倒。等我发达,一定要你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让大家见见你那怂样。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背后传来既甜又脆的叫喊声:“前面那位同学,让让,让让……”
建华下意识回转身,只见一位女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身后斜坡冲下来。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两人“咣当”地撞在一起。
等他醒悟过来时,人已经摔倒在地,身上还压着一个。正想破口大骂,忽见这女人唇红齿白,眉眼传神,带着一股醉人的丰韵,更有那阵阵如兰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天仙,那闭月羞花的容颜顿时让他看痴,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女人的反应倒是非常敏捷,双手撑地,一跃而起。又将建华从地上拉起,带着歉意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自行车手刹坏了,没伤到哪吧?”
“没事,没事。”此时的张建华特别绅士,非但没感到疼痛,反而觉得通体舒畅。只因那葱白的小手是那样软,那样凉,用冰清玉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胡同里的孩子立即围拢过来,刘五一替张建华掸去身上的灰尘,冲那女人怪罪道:“不要骑的那么快,要是撞到老人和小孩怎么办?”
“是,是,是我不对。”那女人见建华确实没事,含笑道:“我叫唐妮妮,是育红小学的老师,万一有哪不舒服你就到学校来找我。”
张建华傻傻地直点头,目送她离开,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经此一耽搁,大家几乎是踩着点走进学校大门。听到上课铃响,立刻朝各自教室飞奔。这一顿跑,直把翠翠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容她缓过神,同桌的魏蔚就急不可待地问:“上次在你们胡同吃酒,那个坐在我身边的人你认识不?”
“谁呀?”翠翠吐出一口长气说:“我端菜跑腿忙昏了头,哪知道是谁坐在你旁边。”
“他有个妹妹七、八岁的样子,说话口音和我们不一样。”
“哦,那是代国强。他是刘五一老表,你问他干什么?”
“对,对,我听人家喊他叫国强。他常上你们那儿去不?”
“不常来,寒暑假的时候会来住一阵子。你找他做什么?”
“昨晚我收拾抽屉,发现手电筒掉了,想半天才想起来是借给他了。”魏蔚掩饰道:“我得找他要回来。”
“你的手电筒怎么会在他那?”翠翠看多了小说,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心里顿时打上几个大大的问号:这两个人怎么会相识?难道又是一段手电奇缘?
“还不是他爷爷让他送我们回家,我看天黑就把手电借给他回去照照亮。”
“你也真小气,一把手电还找他要。”翠翠大失所望,嬉笑道:“送给他不就得了,平常看你挺大方的。”
“送给别人可以,送给他不行。”魏蔚故意愤愤不平地说:“我跟他吵过架,要我送给仇人,办不到!”
“呀,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会干起仗来?”魏蔚的话又成功地勾起翠翠的好奇心。
可惜她的好奇心一时还满足不了,因为老师已经走进教室,还拿起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地磕一下,对旁若无人的魏蔚和周翠翠狠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