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现场勘验
“他们这这么随意吗?”陈川快走一步,像是个害羞的小学生,偷偷贴到陈书的背后小声道。
毕竟是命案现场,虽然存在自杀的可能性,但不管怎么样,平白放着给外省的其他警员进来,无论如何都是不合规矩的。
而本着帮衬黄毛的想法,陈书也就不关乎这些细节。
“我呀,在十几年前给咱们国家扛过枪呢。”估摸着应该是听到了陈川的嘀咕,走在前头的老唐回过身来,笑呵呵的说起自己当兵出身的过往,“从没在单位碰到过自己人,一肚子的故事都没人可以唠叨唠叨。”
原来如此,难怪前头说着黄毛的娘家来人时,这么热情!
黄毛和朱一霸是边防武警转业的,在云省这种华国的边陲省份,还毗邻着号称世界最危险的金三角,当然有着格外的亲昵。
陈书并没有捅破这层薄薄的面纱,去解释自己是警院毕业的学生,合着帮黄毛留下这么个老师傅,往后他在刑大也有个去处。
陈书和黄毛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足以让他笃定依照对方的性格,确实不大适合刑侦一线工作的,这点他和黄毛的大队长看法一致。
但是这种性格单纯的人,反倒是挺适合搞技术。
这么一想,公安系统里的刑科室倒是黄毛最好的去处。那地方,都是脾气很臭的技术大拿,大家也习惯哄着他们干活,根本不会存在故意刁难和孤立的情况。
“陈大队!就等你了!”原本就在屋里的黄毛见陈书进来,喊得既热烈,又期盼。
陈书莞尔一笑,大概是因为朱一霸的缘故,让黄毛对陈书极为热情和信任,想必当年他是极为信任他的这位排长的。
进门后,陈书与老唐交流了几句,发现这位法医在痕迹这块基本没怎么涉足,大略的东西能懂,不过让他下场亲自勘察估摸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来,这华国西南边陲的法医和东边沿海的法医,在系统内部的地位还是一致的,都是祖宗和大爷。
“脚尖向地,应该是自杀的。”老唐瞄了眼先前被陈书摆在边上的尸体,总结道。
听闻这话,一直吊着心的黄毛长松了一口气。
人死后尸体就会变硬,脚会固定住,如果死时躺在地上,脚尖就会指向天花板,此时再被吊上去,僵硬后的脚尖应该是平行于地面的。
而上吊自杀的人,在吊死时,因为使不上力气,脚尖就会自然垂下来,所以死后不久,尸体的脚尖依旧指向地面。
陈书同意老唐的说法,不过按照程序,该有的现场勘验还得走一趟。
交给黄毛又不放心,陈书袖子一撸准备亲自勘验,而这也是老唐邀请他进门的最初的想法。
他让黄毛派人去从警车后备箱提了勘察箱上楼,便开始干活。
话说,抵达现场都快一个小时了,黄毛还把勘察箱丢车里,这敬业程度,陈书属实不放心让这小子下场。
陈书先是将房门一关,再将房间的灯光关闭,接着打开足迹灯,利用光发射的原理,将房间内存在的众多鞋印一一拍摄。
在这个过程中,陈书不仅是一个侦查员,更是一个老师,在现场传授黄毛几个简单而必要的现勘动作。
由于房间空间不大,许多鞋印都重叠在一起,作为酒店营业的客房,来来去去入住的客人也有不少,所以侦查价值并不高。
不过这是侦查流程之一,陈书已然刻在了骨子里。
有时候,意外的惊喜,乃至破案的关键往往就出现在这让人不注意的角落。
虽然从来没有在刑侦大队工作,不过陈书在所里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看也看会了一些简单的勘察技术。
有时候,现场如果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血迹、汗渍等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刑科室都是直接让出警的派出所民警直接勘验现场。
而作为全局打击数第一的陈书,更是其中顶呱呱的那一档。刑科室忙得过不来人的时候,他都是亲自动手提取指纹和拍摄现场照片。
为什么说上面千条线,底下一根针?
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既要贯彻执行各个不同的上级机关的各项政策,然后还要执行和完成自己的本份工作,这是派出所民警一人身兼数职的真实写照。
比如刑侦大队,就会把弓虽案、抢劫案、纵火案等刑事案件推给辖区派出所办理,并会在每个月指定一个刑拘的指标数;治安大队,同上,也有罚没款的指标;经侦,同上,侵财类案件的刑拘指标;禁毒,同上,有强戒和吸毒人员的指标。
分局的业务大队,说好听点起着指导业务的作用,落到实处,就是将指标和任务下发给派出所,然后啥事不干,就等着月末统计和总结。
所以在派出所待过的民警,基本上什么都会一点。
可能他们在专业上不如各业务大队的老师傅透彻,不过派出所的办案民警多多少少还是能耍上几把斧子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万事通。
陈书在工作的时候,也顺势观察着老唐和黄毛。
老唐神态很平静,估计作为法医见过太多的尸体,就像是屠宰场的师傅见过太多被剁成肉块的大猪一样,很平静。
反观黄毛就显得局促许多,看着在现场上下其手很是忙碌的样子,实则在忙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黄毛,帮我把这足迹灯扶一下。”陈书看不下去,说道。
在得到陈书的指示后,黄毛明显松了一口气,快步过来接过足迹灯,认认真真的架好位置。
拍完照片,陈书将房间里的东西一一收集起来用透明的证物袋给装上,比如牙刷、茶杯、厕所马桶里用完的厕所纸巾。
像是牙刷和厕所纸看着比较恶心,实则是取证的利器,上面都存在有使用过人的dna,一查一个准。
有意思的是在厕所台面下发现了一根烟蒂,像是有人在上大号的时候顺手抽的香烟,吸完了随手一丢。
死者是女性,抽烟的可能性不大。
这玩意要是找准了,相当于凶手主动给警察提供身份证一样。
以上都是基本操作,没什么难度和技巧,无非就是细心一些。
不过站边上的黄毛却是激动不已,在看到烟头的一刹那直接断定了现场还有男性人员在场,而这名男性一定是凶手。
陈书心情平静,只是在看到烟头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张扬,也不知道她在压力巨大的时候,会不会和他一样窝在厕所马桶上,抽烟解愁。
摇了摇头,陈书重新将集中注意力在现场。
作为省厅,云省公安的大院子是庄重而又典雅,至少在这里油条了一年班的马荣成是这么认为的。
从门岗到楼门口,两百多米长的距离,除了自动化程度极高的一个圆形喷泉,几乎没有其他能够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留下的只有滋滋作响的水流声和宽阔场地带来的威仪。
走在这条权力的走廊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的马荣成,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感觉,让人有一点点的沉迷。
当然了,也别被这些宏伟的建筑给蒙蔽了双眼,当下整个云省省厅的编制,只不过区区六七百个,这还是历年努力争取的结果。
在划分给各级领导和维持全省公安系统正常运转的行政人员以后,到了具体要落地的业务层面,其实没余几个人了。
这也是为何省厅的工作大多是指导性质的,原因就在这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坑位来安置搞业务的家伙们。
所以除了远超地、县级公安局的高科技设备和使用上的绝对权限,大部分省厅出来的指导小组,基本上还没地方上的专业。
不过,厅里的大佬们还是有手段的,那就是从下级的市、县公安局抽调“牲口”。这种抽调是不带编制的,纯粹干活的性质,时间到了,牲口们还得乖乖回去原单位。
这不仅仅是一种人力资源的优化配置,更是一场关乎人性、幻想与现实的荒诞喜剧。
但是这种作法属于一举多得,既解决了省厅人手紧缺的问题,又让基层的小伙伴们有机会上来高出他们圈层的地方,呼吸一下下不一样的空气。
虽然,这空气里基本上夹杂着的是文件的灰尘和加班的辛爽。
这招最狠的地方就在于,让那些短暂享受过省厅高级空气的牛马们,在回到基层之后,借他们的口,自然而然的宣扬省厅的美妙。
所以,往后还是会有不少基层的警察前赴后继的赶过来。
大部分会是年轻人,比如满腔热血准备来干一番大事业的、抱着不怎么单纯的目的来上级部门认识领导的、觉得自己有机会留在省厅的,以及一些仅仅只想逃离基层派出所出来缓口气的。
不过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最终都要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省厅,除非落实了编制,不然他们依然是牲口,只是换了一个更高级的牧场。
不过,一些看透世俗的中年人依旧喜欢省厅,起码在这里工作,不用熬夜值班,吃住都有专门的高级物业公司伺候,省厅的食堂大厨据说还是从五星级酒店请过来的。
马荣成便是如此,为了逃避干不完的家务活和饭后带孩子辅导作业,哦,对了,还有周末要接送孩子去补习班学习等等,便毅然决然的接受抽调,从地方分局来到了云省厅里。
这一来就是一年,进入了一个反诈项目的专案组,主要任务就是针对缅bei的kk园区的几家公司。
听起来是不是很高大上?
但实际上,不同于奋战在国外一线的办案人员,此时专案组留在省厅等人的日常工作,更多的是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偶尔处理下案卷。大家更多的是在讨论如何提拔,如何争取更多的权力,而对于具体的业务技能,并没有外头想象的那么重视。
只要地方上有人,那就一定会区分为天龙人和牛马。
办公室里,马荣成刚坐下,就听到几个先来的同事在讨论省城刚发生的一起命案,说是在宾馆里发现了果体女尸,身上不着片缕,然后通过初期排查,竟发现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电影小说看多了吧。”基层办案出身的马荣成小声嘀咕着,摇摇头对这些有着厅里编制的、只知道在办公室谈论案件的同行有着不一样的嗤之以鼻。
当然了,马荣成自己是不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一种嫉妒,就像他们在面对从基层抽调而来只为干活的马荣成时,自带着一股油油的骄傲buff。
马荣成抽了根烟,听着耳旁的同事八卦,心里想着还是厅里舒服,这会儿要是在分局,办公室里哪还有闲聊的工夫。
早上八点半,要么和昨晚值班的同事交接班,要么赶着办案或者提审刚逮的人,连喝口水都是边走边喝,生怕慢个几秒钟,看守所就没了提审的房间。
抽完烟,喝完茶,马荣成按部就班的开始整理前几日的案卷,就这点工作量,他能给磨上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
毕竟,他在老单位可是以“神探”出名,经手的案子无数,在那一小县城里,跺跺脚还算是能让天花板抖灰的人物。
就这,还被专案组同事们笑话是卷王,说基层来的都是卷王。
“卷王”这个称号,在马荣成的心里,既是对他工作的肯定,是一种荣誉,也是他对自己一种无奈的自嘲。
上点心吧!就你们这水磨工夫,天天只想着提干,而不认真锤炼自己的业务技能。等换了个实干的老大,指不定都得把你们身上这点傲娇给扒下来.没有省厅编制的马荣成如此想到。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命案打破了他的平静。
“老马。”一名内衫是白颜色的警察走了过来,招呼道,“下面出了一起命案,向我们求援。你也知道,这次为了捣弄专案组,把他们经验丰富的刑警都抽了过来,一些人少的大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值班接处警。
“恰巧他们大队的几个人又都被我派去了缅bei那边公干,眼下组里属实没有合适的人选,要不你去帮帮忙?也不用帮忙,就搁那人”
这个专案组可是大项目,办成了那可比破一起凶案有前途多了。
换我,我也没时间回老单位接案。
最后,只能是专案和凶案一起扛在肩膀,然后两个都搞不出名堂,妥妥的工具人罢了。
可他一个从基层抽调过来的人,这种事铁定就得他挨着。
呼!
办公室里的水壶烧开了,呼呼作响的水蒸气打断了马荣成的思绪。
“好的,总队长。”
转瞬间,马荣成的想法挺多,不过这会儿,在面对专案组的副组长,挂着刑侦老总牌子的白衬衫大佬,他只能站起身来,从桌子底下拎出厚重的勘查箱,将事情给接下了。
“行,那一会儿我让车队的小陈载你去分局。”
总队长心知在这个专案组即将破案的关键时刻,将埋头苦干了一年之久的马荣成调走,虽然是临时的,但很可能错过最后采摘果子的机会。
他拍了拍马荣成的肩膀,真诚道:“在下面要是碰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
能给个厅里的坑位吗?
嘿,估计也是不能。
马荣成硬是装出感激涕零的面容,重重的点了点头:“谢谢你,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