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苏砚。这些年,无论年龄如何增长,岁月如何变化,他都一直注视着他,只注视着他。
他从性子骄傲任性的小少年到不发一语的青云山庄庄主,从会软软地唤他师弟到沉默地说师兄。他的衣柜不再色彩缤纷,而是只有夜幕一样的黑色。他冷淡,冷漠,甚至冷酷。这些,他都一直看在眼底,从不曾转移。
他知道师弟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但那有什么关系?安然近乎寂静地想,有时候,思考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砚惶然,他不知道他的师兄是看出了什么。同时,又有隐秘的欢喜自心中一点点点燃。
“师兄……”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同意?你是否……发现了我心中不可言说的欲望。
“你不开心。”安然伸出手,仔细地梳理苏砚的头发,“我最明白你的心思,你瞒不过我。”
他看大的孩子,喜怒哀乐有什么是他不清楚的?他确实想看着师弟成家立业,却不想这一切建立在师弟的痛苦上。比起那些世俗,还有他所在意的一切,师弟自身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苏砚眨眨眼,掩去睫毛上的泪水。他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却有更深层的失望爆炸开来,像一闪而逝的烟火。
“师兄,我不小了。我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思考。”就如同师兄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师兄,他知道如何说会让师兄同意。
师兄……永远不会干涉他。
他只会站在他的身后,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在他要摔倒时,扶住他。
他喜欢师兄,想让师兄永远陪着他,只陪着他。可这都没有师兄本身更重要。师兄……是最好的。
“师兄,我已经决定好了。”苏砚的声音很轻,轻到如飘忽的羽毛。苏砚的声音也很坚决,带着他人无法改变的决然。
师兄,只要你能好好的,那么世间一切都好。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会好好喜欢这世界。
……………
虽然安然并不同意,但他依然没有改变他的决定。他的师弟,不是小孩子了,他懂得做出选择,而不是需要他的帮助了。
如果师弟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安然看着开始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准备的仆人们想着,那就由他来挽回吧!
“公子,天那么凉,你怎么又出来了?”铃儿的声音带着心疼,让听到的人不由心中一暖。
铃儿在青云山庄,已经有半个月了。她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很快就赢得了山庄所以人的喜欢。
单纯可爱的漂亮姑娘谁会不喜欢?就像色彩斑斓的毒蛇,当你忘却它的危险,留下的美丽足以侵占你的目光。
安然接过她递过来的茶,透过白瓷粉面印过来的是暖融融的热意,刚刚好。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安然无奈地应道,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他这样回答过分关心他身体的众人。
刚准备回去,绕过了转角的花树,就看见苏拓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安然记得他,小时候他和苏砚的关系开始好起来,就是因为他。
苏砚一直都很讨厌他。只是后来,苏家倒了,一瞬间那些暗中窥伺的蚂蟥蜂拥而至。苏拓没有逃,而是在旁边兢兢业业地帮忙打理苏家。
自那之后,苏砚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而这次苏砚和白灵儿的喜事,就交给了他来准备。
“这么急,是怎么了?”安然让铃儿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让出一条道来。
苏拓停下,爽朗地冲安然笑了笑,“公子,这不是后天就是喜事了。庄主赶得急,有好些东西还没准备好,我急着去山下采买。”
安然点点头,“倒是麻烦你了,主动接下这么辛苦的活计。等事情完了,要让师弟好好奖励你才是。”
苏拓面色无常,心里却咯噔一下,几乎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他悄悄地打量了几下安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心下松了一口气,事情准备的那样严密,没有露出一丝风声,他怎么可能知道?
“都是应该的,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帮助。”他一挥手,像个壮志凌云的大侠,满怀义气。
安然微微一笑,“苏拓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用上好的青石铺就的小路,没有一丝间隙。平稳、流畅,轮椅在上面推行再好不过。
回到院子后,安然便让铃儿下去休息去了。
此时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看看桌子上的残棋,还是苏砚特意给他找的孤本又亲手摆上了。
屋里极静,静到能听清安然浅浅的呼吸声。他看了棋盘半晌,拿起一颗黑棋。黑色的棋子被他灵活地把玩着,和他白的透明的手指相衬,煞是好看。
黑色的棋子在桌子上磕了磕,在一直安静的屋子里明显极了。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屋里,恭恭敬敬跪在安然不远处,不发一言。
“怎么样了?”安然终于开口道。
“一切准备完毕,不会打扰到庄主的喜事。”
“那就好。”安然满意地笑了笑,不论如何,师弟第一次成亲,不应该被几只小虫子打扰。
“公子……真的不需要多注意一下那个白灵儿吗?”暗卫的声音带着迟疑,他有些不解安然的举动。
棋子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
“这不是你该管的。”声音不轻不重,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人恐惧不已。
暗卫冷汗淋漓,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师弟说过了,她没有什么。再说……她可不是‘那个’,而是你将来的主母。”
暗卫恭敬应道:“是!”
好像又过了许久,安然再次开口了,“师娘她,还是不准备出来吗?”师弟的喜事,他特意去让人请了师娘,却被拒绝了。师弟他倒也不在意,还说让他不要操心了。
“老夫人说他会为庄主祈福。”言下之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
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安然突然有些气闷,他的师弟,原来真没有人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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