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受邀宾客名单看了一下,犹豫着说:“表姐,你这名单上是不是少了一个人的名字?”
“少了谁?”周心如愣了一下。
小薇说:“弓建。”
“他?”周心如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表姐,我知道你对阿鸣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可是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弓建并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为这事还瘸了一条腿,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找到了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你就原谅了他吧,毕竟咱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我也不希望看到现在这种谁也不理谁的局面。”
周心如的脸色缓和下来,瞧了她一眼说:“就算我肯原谅他,也没有办法邀请他参加我跟子尉的婚礼呀,他离家出走,三年来音讯全无,我到哪里去给他送请柬?”
“这个你不用担心,”小薇说,“他这几年在外面混得不如意,一个月前已经回家了,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联络你和子尉。我也是在去探望她妈妈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也许你给他送一张请柬,他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们之间的疙瘩就能解开了,咱们几个又可以变成好朋友了。”
周心如用手指头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好吧,我说不过你这丫头,那就把他的名字加上去吧。”
小薇就高兴地拿起钢笔,把弓建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一张请柬上。
一个星期后,婚礼准时举行,弓建果然拿着请柬来了,而且还给新娘送了一束鲜花。
周心如上下打量着他,三年未见,他消瘦了许多,满脸都是没有刮干净的胡楂儿,面相也苍老了许多,右脚很不灵便,走路一瘸一拐,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风采。
周心如在心里“哼”了一声,暗想当年如果不是你害死阿鸣,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直到伴娘小薇在旁边用手指悄悄碰了她一下,她才舒缓脸色,接过鲜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谢谢。”
弓建站在酒店门口,略显尴尬,新郎官何子尉急忙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咱们兄弟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快请里边坐,等下咱们好好喝一杯。”
婚礼结束后,新娘新郎当众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所有到场宾客可以免费到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玩三天!
原来在青阳市往东约五十里外,有一座九侯山,山中林木茂盛,风景优秀,不但有温泉从地下汩汩冒出,而且多山禽野畜。
山上建有一个温泉度假山庄,最近被周远成的公司收购,经过重新规划和包装,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4a级风景区。
游客来到这里,不但可以赏风景泡温泉,还可以拿着弩枪上山打猎,“野”味十足。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营业后,周远成把度假山庄正式营业的日子定在了女儿婚礼这天,一则是为了提升山庄人气,二则也是为了答谢各方宾朋。
于是乎,这婚礼上的来宾,就成了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正式营业后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婚礼之后,弓建和众多宾客一起,被几辆旅游大巴拉到了离城区五十里外的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
其时天色已晚,大家拿到酒店房间钥匙,各自回房休息。
一觉醒来,度假山庄就热闹起来,客人们分成几拨,有的在山潭边钓鱼,有的在温泉里泡着,有的在景区内看风景,而喜欢打猎的新郎官何子尉则带着几个年轻人手持弩枪,上山打猎去了。
弓建腿脚不便,小薇本想留他在山庄里休息,但他却想跟何子尉叙叙旧,也背了一把弩枪,一瘸一拐地跟着何子尉进了山。
狩猎的队伍下山的时候,收获颇丰,猎到了不少山鸡和野兔。
晚上的节目是篝火晚会,那一只只山鸡和野兔被架在篝火上烤着,不大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就在整个度假山庄弥漫开来。
弓建扯下一块烤熟的兔肉,递给小薇:“这是我今天用弩枪射到的兔子,你尝尝看。”见周心如也坐在旁边,他便又切了一块热腾腾的兔肉递过去,“心如,你也尝尝。”
周心如连眼皮也没有抬,忽然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弓建举着一块兔肉,尴尬地愣在那里。
何子尉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介意,她最近在学瑜伽,每天早上都得很早起床练习,所以不能太晚睡觉。”
弓建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到第二天午饭后,大多数宾客都已提前尽兴归去,只有一些年轻人还留在山庄里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弓建自然知道新娘子周心如不待见自己,也想早点离去,却架不住小薇和何子尉的挽留,还是留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傍晚,才停住。
被雨水浇过的树木,碧绿得如同翡翠,山庄里弥散着在城市里闻不到的草木清香。
晚饭后,天就黑了下来。
弓建闲来无事,独自一人在山庄里散步。
山庄里游客并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他一瘸一拐走得很慢,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喷泉,高高喷起的泉水洒下来的时候,形成一片水雾,被周围橘红色灯光一照,犹如一抹抹彤霞,煞是好看。
他走近一瞧,才发现喷泉旁边还有一个露天酒吧,几个年轻人坐在小桌前,正在喝酒聊天。
弓建知道周心如周大小姐对自己心存芥蒂,好在何子尉还一直把自己当朋友看待,心中对他颇为感激。
他想了一下,掏出手机给何子尉打电话:“新郎官,有没有空啊?我想请你喝酒,你敢不敢撇下新娘子出来啊?”
何子尉在电话里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在哪里?”
弓建说:“我在喷泉这边的露天酒吧等你。”
何子尉说:“好,我马上到。”
十来分钟后,何子尉来到了酒吧。
两人在喷泉边的一张小桌上坐下,弓建叫来服务员,要了啤酒和小吃。
何子尉喝了一口啤酒,问:“阿建,这几年你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跑到哪里发财去了?”
弓建叹口气说:“我都成瘸子了,还能发什么财啊?反正在外面混着呗,没有饿死算是幸运了。”
何子尉的表情有些沉重,抬眼看着他说:“三年不见,你身上的变化可真大啊。”
弓建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就说:“你的变化也不小啊,真是士别三年,让人刮目相看。三年前,你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心里喜欢周大小姐,却不敢向她表白,最终被阿鸣占了先机……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心如这坨天鹅肉,还是被你吃到了。”
何子尉笑道:“臭小子,你这是在骂我是癞蛤蟆吗?”
弓建也笑了,说:“周远成只有周心如这么一个女儿,你这乘龙快婿,日后就是远成实业的继承人了。”
“这些我倒还真没有想过。我是真心喜欢心如的,只要能在她身边好好爱她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子尉的目光垂下去,落在弓建的右腿上,“我知道阿鸣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毕竟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不幸的事。心如当时对你责难确实有点过了,希望你不要怪她。等有机会我劝劝她,看能否重新安排你回公司工作。如果咱们几个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就好了!”
“那我可要多谢你了。”弓建端起酒杯,“来,干了这一杯!”
“好,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哦,对了,我觉得上山打猎挺好玩的,咱们明天再去如何?”
何子尉笑了:“好啊,到时咱们好好比试一下,看看谁的枪法更好。”
两人一边聊天叙旧感叹时光总易把人抛,一边喝着啤酒,不知不觉间,半打啤酒已经被他们消灭了,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何子尉看看周围,整个酒吧里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看看手表,已经快夜里十点了,就一仰脖子,喝尽最后一杯酒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弓建意犹未尽地摆摆手:“你先走吧,我还想坐一会儿,回去早了睡不着觉。”
何子尉站起身,眼睛竟有些朦胧,身子晃了一下,差点一脚踩到喷泉池里去了。
他打个酒嗝说:“那好,我先走了。哦,对了,酒钱我已经付了,这顿就当是我请你。”
就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刹,他看见弓建有些局促地把手放在裤子口袋上磨蹭着,眼睛里流露出卑怯地感激之情。
他知道弓建的口袋并不宽裕。
回去的路上,何子尉在心里庆幸地想,如果不是自己当年作出明智的选择,那他现在的人生,只怕也是另一番模样吧。
脚下镶嵌着鹅卵石的水泥小道,在山石和花木中间弯来绕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看起来就有点像一座迷宫了。
好在山庄还在试营业时,何子尉就跟周心如和小薇一起来这里度过假,住过几天,也算是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灯光幽暗,树影迷离,小路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夜风吹来,何子尉只觉酒意上涌,头脑眩晕,眼睛眯缝得更加厉害,好像睁都睁不开,只想赶紧回到住处,倒头大睡。
他晃动着身子,前行不远,路边出现一座带着瀑布流水的假山,听着哗哗的水声,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尿急,就走到一株路灯照不到的大树后面,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
裤链还没拉上,忽然从假山后面跑出一个女人,丰满雪白的胸脯晃得他眼冒金星,灯光太暗,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那穿得袒胸露臂的长发女人就突然扑进了他怀里。
女人胸前两团丰满柔软的“肉球”顶在何子尉胸口,他脑海“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莫不是这女人跟他一样,也是喝醉酒了?
他两只手抬起来,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推开对方,还是该顺势拥香揽玉,占点便宜。
正在他犹疑之际,怀里的女人突然尖声尖气大叫起来:“啊,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非礼啊,救命啊……”
何子尉心中好笑,这都什么情况啊,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怎么变成我非礼你了?
他心中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远远的,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何子尉,你在干什么?”
居然是周心如的声音。
何子尉心里一惊,两只手就放了下来,怀里那个女人一把推开他,捂着脸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黑暗中。
周心如喘着粗气从小路那头跑过来,何子尉尚未作出反应,脸上就“叭”的一声,被这位周大小姐重重地掴了一记耳光。
“心如,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子尉顿时酒意全消,捂着火辣辣的脸问。
周心如杏眼圆睁,怒声道:“我跟小薇出来散步,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你玩女人!”
“不,心如,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子尉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急于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喝多了,头脑反应迟钝,刚才发生的事,他到这时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解释什么?你当我是瞎子啊?我全都看见了。”周心如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裤子说,“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何子尉低头一看,糟了,刚才小便,裤子拉链还没有拉上呢。
他急得头冒大汗,这天底下的倒霉事,怎么全叫他赶上了?两人才结婚两天,就让周心如看见他在外面“玩”女人,这一下他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且他知道,周心如发起大小姐脾气来,他绝对招架不住。
“心如,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刚才那个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喝醉了酒,突然就扑到我身上……”
“哼,何子尉,我真是看错了你!”周心如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他解释,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表姐,发生什么事了?”小薇气喘吁吁从后面赶上来。
周心如没有理她,气呼呼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陪表姐出来散步,刚在路上上一下洗手间,你们怎么就……”小薇问何子尉。
何子尉看她一眼,叹口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垂头丧气地跟在周心如后面,向住宿的那栋别墅小楼走去。
小路上,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薇。
景区里建有数十栋精致的独立小洋楼,分布在山庄各处,供游客住宿。每幢洋楼高三层,每层有两个小套间。何子尉两夫妻和小薇、弓建等人住的是108栋,新娘新郎住三楼,小薇和弓建分别住在二楼两个房间。
何子尉和周心如噔噔噔跑上楼,三楼的豪华套间里,很快就传来了这对新婚夫妻的吵嘴声。
因为昨晚多喝了几杯,弓建睡得有点沉,早上的时候,他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隐约听到楼下有个女人在喊:“啊,不好了,死人了!”
他觉得那有点像小薇的声音,顿时睡意全无,翻身起床,披上一件衣服就往楼下跑。
来到一楼,看见大门前的台阶上围着几个人,一个是小薇,另外两对中年男女,是住在一楼两个房间的宾客。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台阶边躺着一个女人,脸朝下,背朝上,上半身倒在台阶上,双脚还斜斜地伸在台阶下,右手向前伸着,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眼镜盒。
最吓人的是,她后脖颈窝赫然插着一支弩箭,弩箭射穿了她整个脖子,箭头从咽喉处钻了出来。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工字背心,虽然脸贴在地上,让人瞧不真切,但弓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周心如吗?
地上流着一摊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
他蹲下去,把周心如的脸抬起来,用手探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
“小薇,快去叫医生,我去叫子尉下来。”弓建一瘸一拐地往楼梯上爬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交代另外两对夫妻,“麻烦你们在这里看着。”
他爬上三楼,何子尉房间的门还锁着,他敲了几下门,屋里没有回音,估计何子尉昨晚喝多了,还在熟睡之中,只好用拳头把房门砸得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何子尉才眯着惺忪的睡眼起床开门。
“子尉,心如她、她出事了,她被人用弩枪射死了,就在楼下的台阶上。”他喘着气说。
“什么?”何子尉吓了一跳,撒腿就往楼下跑。
弓建看他身上只穿着一条裤衩,就在后面喊:“你倒是先穿件衣服啊。”他跑进房里,给何子尉拿了一件衣服出来。
何子尉一边穿衣服,一边跑下楼,果然看见周心如后颈中箭,倒在血泊之中,一时之间,竟惊得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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