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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样,戒指不能丢。

进退间背已经抵住了红砖围墙,眼见避无可避之时,远外忽然晃来两束手电筒强光,几声英文的大吼如救星降临打破恐惧与寂静,身穿筒靴与防弹背心的当地警察举着枪跑过来,脚步声愈来愈近。歹徒刀悬半空却不得不停住,凶煞一收,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梁予辰浑身力气一泄,整个人向后跌坐在草丛中,左臂不住颤抖。

算他命大,遇见两位巡逻的夜警。其中一位叫喊着追凶而去,另一位从草丛里扶起他,走到亮处才发现他左臂已鲜血淋漓。

戒指被他握在掌心,红绳上却沾了血。

坐警车去医院接受简单包扎又做了笔录,凌晨梁予辰才带着伤回到公寓,一路上把值夜班的公寓管理员跟零星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来回解释了数次。

一进门,宿舍还亮着灯,室友从床上噌的跳下来:“你终于回来了,听老师说你遇上抢劫的了?怎么样没事吧。”

做笔录时警察听闻他是来短期交流的中国留学生,很负责地打给了带队老师交待情况,老师又打给他室友,叫他注意梁予辰的身体状况,弄得室友睡也不敢睡,直挺挺等到现在。

梁予辰将挂在右肩上的包抖到床上,微抬左臂,换鞋时答得平淡:“有惊无险,挂了点儿彩。”

划破的袖管高高挽起,里三层外三层的透着殷红,就连胸前的衬衫都遍布挣扎时甩出的血点子,看得室友眉心直跳。

“这还叫无险?!咱俩对无险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啊。”

“没什么大事,”梁予辰稍显困难地解开衬衫扣,在室友的帮助下艰难脱下,又拿了件干净衣服单手换上,“缝过针打过破伤风,养几天就好,只是看着挺唬人。”

今天那人手里拿的如果不是刀而是枪,只怕他已一命呜呼。

室友很讲义气,跑到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保鲜膜,小心裹好伤处,让他洗澡的时候不沾上水,还要扶他进浴室,他没让。

同在异国他乡,他怕影响室友的情绪,所以刻意表现得无事。

折腾许久后总算熄灯,霎时寂静。

梁予辰独自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睡不着,听着隔壁床慢慢响起轻浅的鼾声。

说是有惊无险,真到了一切尘埃落定时想起来才觉得后怕。倘若刀刃稍偏,倘若歹徒第一下动作快一秒,倘若戒指没掉到地上,或许他就没有办法完好地躺在这里。

性命交待在一个陌生的地界,想想觉得凄凉,也会给国内的家人平添许多麻烦。

幸好又一次走运。

他伸出手,从桌上摸到那枚沾了血的戒指,套在食指上慢慢转圈。

妈,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是不是真有在天之灵。

爱他的人即使到了天上也还在保佑着他,他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窝心。

从小到大妈妈两个字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两张发黄的相片。他不知道小的时候妈妈有没有抱着他唱过摇篮曲,有没有给他蒸过汽水丸子,有没有说过他皱巴巴的长得难看,也不知道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叫一声妈。

妈,往后你多显几次灵,别怕吓着我。

心里跟他妈说着话,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梁予辰倚坐床头,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动作小心没扯到伤口。

这个有惊无险的夜晚令他格外惜命,毕竟他如今过得不错。

以前他除了爸爸一无所有,现在他有生母的在天之灵,有了一个家,有了将他视如已出的后妈,还有个爱捻酸喝醋的弟弟。

想到纪潼,他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现在国内时间是下午,不知道纪潼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跑出去疯,整天整天不归家。他按捺不住,拿手机发了条消息。

“在做什么”

没想到回复很快到来:“在图书馆看书啊。”

窗外有开完派对才回来的留学生成群结队经过,脚步声一阵嘈杂。这所公寓明文规定不准半夜吵闹,因此大家开派对都是在外国学生的家里,至晚方归。

没有家长管的时候容易玩得心野。

梁予辰右手撑床,身体坐得更直,远隔万里跟心最野的那位平城猴崽子开玩笑:“不好意思发错人了,我找的是纪潼。”

纪潼反应了半晌才回:“你居然不相信我!!!”

三个感叹号,梁予辰看着发笑。

接着又收到一张照片。画面里六人一个大桌,纪潼似乎坐在最靠右一角,人人面前都是一摞书、一台笔记本电脑,学习气氛颇浓。

“这下你总信了吧?”

梁予辰回:“算你听话。”

“你怎么没睡觉?”

“失眠。”

“好好的为什么失眠?”

他几乎能想象纪潼趴在桌上双手握着手机的模样,心中思念泛滥,回了两个字。

“想家。”

出来一个月,的确想家,尤其是在这个险些被人抢劫的晚上。家里的床比别处的都软,家里的饭比别处的都香,家里的人比别处的都叫他挂念。

对现在的他而言,亲情与爱情几乎重叠,密不可分,骨与肉一样长在一起,无法剥离也没有必要剥离。

许久许久没有回音,他以为纪潼干别的去了,便放下手机闭目养神,听着窗外的喧闹渐行渐远。

谁知过了一会儿,消息又再次传来。

“哥,你没什么事吧?有事一定要打给我,我来楼道了,可以说话。”

纪潼知道,梁予辰外表谦和但性格刚强,从他嘴里说出想家二字,听来令人不安,因此干脆从图书馆出来了,方便两人通话。

房里空着暗着,只有室友匀长的呼吸声。梁予辰看着屏幕,良久静默。

“没事,好好看书,我先睡了。”

纪潼发了个小熊翻身的表情:“那好吧,不打就不打,再睡不着小心掉头发。”

梁予辰真想吻他。

第42章流氓话,心里话

这个暑期纪潼过得格外寂寞,可也格外乖。不闯祸不贪玩,该学习时学习,该帮忙做家务时做家务,就连胡艾华都说他有进步,到底已经是二十岁的人。

不过她也奇怪,一暑假也不见儿子约姑娘出去玩,几次试探他有没有心仪对象,答案都是没有,她这个当妈的未免觉得儿子这大学上得没意思。

其实她哪里知道,纪潼是顾不上想恋爱的事。因为梁予辰的离开,他这段时间忽然萌生极强的危机感。机场的那一个背影隐隐约约令他明白,哥哥已经二十五岁,是个成熟的男人,跟自己的距离就像那天关外那条长廊一样,越行越远,再不做些什么,总有一天会变成他过不去,哥哥也回不来。

他的心全被占满了,别人通通进不来,又怎么会看得上谁?

专业书成山成海,怎么看也看不完。他办了张市图书馆的卡,存了五百块钱,逼自己每隔一天就去四楼的自习区扎营,不到赶人的时间就不离开。起先每天去都耐不住玩手机打瞌睡,十来次以后才算真养成了习惯,对着书能学进去了。

这天他又来,早早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中午也没出去,怕位置没了,一直坐到夕阳落山,窗外的景从白昼变为夜晚,才收拾书包往家走。

再过几天梁予辰就该回来了,纪潼心里盼着,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回家路上在路边遇上卖现烤鸡蛋卷的,他买了一袋,抱在怀里边走边吃,闻着香吃着更香。

回到家就胡艾华一个人在,他将包往房里一扔,拿上睡衣毛巾洗澡去了。

二十分钟后洗完出来,他擦着头发在阳台的风口乘凉,头一侧,目光在客厅里带过,总觉得哪儿不对,跟自己刚回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想了半天后忽然意识到:零食袋没了!原本是放在鞋柜上的。

还没吃完呢,难不成他妈给扔了?

“妈、妈!”他扯着脖子问,“我那鸡蛋卷你给我扔啦?”

胡艾华摇着一把苏绣扇从大卧室出来:“什么东西我又给你扔了?”

“鸡蛋卷,”他比划,“这么大,一个黄色纸袋装着的,我搁鞋柜上了。”

“我可没扔,”胡艾华拿扇子遮着嘴,笑了半晌后又拿下来,嘴往小卧室努,“估计有人偷吃了。”

纪潼瞬间一怔,仔细瞧着他妈的神情,心脏怦怦直跳,来不及问一句就拔腿往卧室冲,跑到门口却又停住两秒,稳了稳才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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