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龙陨(1 / 1)

长安城中,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野利遇乞见此情形,强压着心底的澎湃,一声大吼:“李泌,三百人质已然入城,后续的钱粮,什么时候给咱送来?”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扫向身旁士卒,暗暗使了个眼色,众士兵心领神会,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刃,蓄势待发。

“报——”一名传令兵飞也似的奔上城楼,嘶声喊道,“城西、城东出现大批西夏兵,皇城的东华门、西华门,全被攻破啦!”那传令兵满脸惊惶,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李泌闻言,不禁一怔,随即怒喝道:“城内的守军呢?金吾卫和殿前司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殿下,一万守军已赶到皇城,正跟西夏军拼死厮杀,只是……”传令兵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只是什么?快说!”李泌沉下脸,目光如炬。

传令兵咬了咬牙,大声回道:“东华门那儿突然冒出五百来号不明身份的叛军,占了城头不说,现下都冲进大内了。老太君和大公主正领着人赶去平叛呢。”

李泌低头沉思片刻,猛地抬起头,下令道:“高枢密,你带一万人,去疏散、保护东西两城的百姓。”

“李泌,你疯啦!”二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吼道,“眼下这当口,你该分兵去守皇城才是!”

李泌仿若未闻,拱手一揖:“高枢密,百姓经不得再折腾了,这事儿就拜托你啦!”

高耿面露难色,沉声道:“殿下,我若领走这一万人,城头守军可就不足三万了。野利遇乞要是趁这时候攻城,可就大事不妙了。”

李泌微微摇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放心,他入城才几千人马,还得跟我周旋一阵呢。你赶紧去,别让西夏兵再祸害百姓。”

见李泌这般笃定,高耿咬牙,沉声道:“殿下千万小心,我定护住百姓安全!”

言罢,再不耽搁,领兵匆匆而去。

二狗瞧着这一幕,眼中凶光毕露,阴鸷的眸子里寒芒一闪,扯开嗓子大吼:“神策卫的,随本皇子同老太君会合,击退叛军,保卫皇城!”

这一嗓子下去,原本被打散的神策卫,竟在军官呼喊下,迅速重整队列,也不等长安守备金杲下令,簇拥着二狗,如潮水般朝皇城奔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龙骧卫大将军金杲,望着只剩两万的守军,气得破口大骂。

李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这皇帝是真怕我死不透啊,就给留两万兵守南城,好狠的手段。

当下也不啰嗦,冲着城下喊道:“野利遇乞,你的人已经进入皇城,别再拖拖拉拉,有什么条件,痛痛快快说!”

野利遇乞仰头大笑:“李泌,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这号人,压根就不适合当帝王,生在皇家,倒成了一种悲哀。”

李泌闻言,神色一黯,沉默不语。

野利遇乞见状,也没了继续兜圈子的心思,高声道:“李泌,咱明人不说暗话,用你一个齐王,换所有人的性命,到城门这儿来换!”

“殿下,万万不可!”金杲急得跳脚,“这野利遇乞摆明了想趁着交换人质,城门大开的当口入城,咱可不能上他的当!”

李泌又怎会不知其中凶险,当下应道:“野利遇乞,我答应你这条件,不过,你得再放三百幼儿,不然,休想我点头!”

“李泌,我凭什么答应你?我都没要你的黄金,这已经……”

野利遇乞话还没说完,李泌截口道:“少废话,先放三百幼儿,随后我出城换人!答应,咱立马交易;不答应,就等着城内你那些兵丁被剿灭干净吧!”

野利遇乞恨得牙痒痒,他万没料到,自己如今也陷入这般两难境地。可时不我待,他此刻必须攻入长安,否则,之前的种种谋划,都得付诸东流。当下一咬牙,恨声道:“两百!这是我的底线!”

“成交!”李泌干净利落地应下。

眼瞅着两百幼儿被缓缓驱赶入城,李泌压低声音,对金杲吩咐:“金杲,我去换剩下那五百人质,野利遇乞肯定会趁机攻城。我命令你,在城门后安排足够的人手,一旦他攻城,别管外头还有多少人质,也别管我,立刻关闭城门!”

金杲虎目含泪,颤声道:“殿下,这值得吗?”

“我这条命,本就所剩无几,能换一个是一个,何况剩下那五百人,我信你至少能救下两百,值了。”李泌神色平静,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殿下……”金杲堂堂七尺壮汉,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李泌抬眼,望向远方,像是陷入了往昔回忆。良久,他缓缓开口,似是在宽慰众人,又似在喃喃自语:“记得从前,我与杨炯一道北上送亲,路过真定府桃花村。那会儿,瞧见权贵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俩气不过,想都没想,拔刀就上了。其实心里都明白,没经公堂审讯,就这么凭着一股热血惩恶,于国法而言,可是犯了大忌,往后仕途指定得毁了,名声也得臭了,少不了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可当时,值不值的,我俩压根没琢磨。人生在世,人命哪能凭身份地位分贵贱?我如今大限将至,能用这残躯换百姓安宁,也算没辱没这齐王封号。只是,临了临了,没机会再见杨炯一面,终究有些遗憾。要是他在这儿,凭他的智谋,定能想出周全法子,护住城下百姓。”

言罢,李泌似是不愿再瞧城头众人悲戚面容,见两百幼儿平安入城,目光轻轻一扫,再不迟疑,稳步迈下城头。

李泌在紧闭的朱雀城门前站了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想了千头万绪,又似一片空白。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的皇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开城门,我去接他们回家!”

周围士兵强忍着悲痛,低着头,使出全身力气,缓缓推开城门。

李泌身姿挺拔,昂首阔步走出城门,声若洪钟:“野利遇乞,大华齐王李泌在此,想要我性命,尽管来!”

话音刚落,身后士兵呼喊着冲出门城:“快,快进城!”

他们全然不顾生死,飞奔至人质当中,一边呼喊,一边拉扯,只想趁着这片刻工夫,多救几个人出来。

“全军冲锋!”野利遇乞挥舞弯刀,怒吼出声。

刹那间,数万骑兵如汹涌潮水般扑来,箭矢遮天蔽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跟着一起发颤,齐齐朝着朱雀城门奔涌而去。

“快,关城门!”金杲声嘶力竭地嘶吼。

他心里清楚,李泌已存了死志,眼下城上守军不足两万,绝不能让这近三万敌军入城,否则,城中百姓再没活路。

野利遇乞见城门就要关闭,愈发疯狂:“放箭!一个不留!攻城锤,给老子破门!”

一切骤起,快如白驹过隙,可身处其中,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又似度日如年。

李泌转过身,朝着城头微微一笑,大吼道:“兄弟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要眼睁睁瞧着你们的齐王死在敌人手里?”

金杲见状,仿若癫狂,双眼通红,嘶声怒吼:“放箭!”

“艹!都给老子住手!住手!!!”杨炯领着兵马,一路昼夜兼程,狂奔而至,刚到朱雀门,就瞧见这一幕,眼眶欲裂,扯着嗓子怒吼。

可一切都迟了,双方箭雨交织,密如飞蝗,数百长安百姓无一幸免,李泌更是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

“我艹你妈!给老子杀!!!”杨炯浑身颤抖,怒火直冲脑门,一马当先,朝着敌阵直冲了过去。

贾纯刚彻底红了眼,奋力嘶吼:“我艹你姥姥!一千游弩手向东,一千向西,给老子死死围住!这三万畜生,要是跑出去一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麟嘉卫!轰天雷开路!从中间给老子劈出一条道来!”卢启瞧着长安百姓惨死箭下,热血上头,手握轰天雷,点燃引线,一头扎进敌群。

姬德龙气得牙齿咯咯响,太阳穴青筋暴起,亲率三百先登兵、三百燕塞兵,如同一把利刃,斜插进卢启分割后的右侧敌阵。

两千契丹神箭手,在阿里奇的指挥下,迅速从南北两面封死三万西夏人的退路。

契丹皮室军,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皮室军中的神箭手,更是精英里的翘楚。他们眼神冷峻,弓弦响处,三箭齐发,所过之处,敌军如割麦般倒下一片。

阿耶朗身披厚重犀牛皮甲,身形魁梧壮硕,活像一头猛犸巨象。他亲率三千契丹武士,紧紧跟在杨炯身后,仿若一柄千钧重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砸向卢启分割后的左侧军阵核心。

这三千精锐,皆是从契丹各部百里挑一遴选而出。打小儿在马背上长大,在草原劲风与烈日下练就一身非凡本领。个个袒露着结实胸膛,肌肉紧绷,青筋暴突,比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王还要凶狠三分。

冲锋之时,阿耶朗大吼一声,声震四野,率先冲入敌群,手中长刀一横,一记迅猛无比的横扫千军,血花四溅,敌兵惨叫连连,瞬间辟出一片空地。身后的契丹武士见状,热血沸腾,齐声呼喊着古老战吼“虓”字,如汹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朝敌军压去。

他们配合默契,有人用长刀奋力劈砍,斩断敌人兵器、肢体;有人用刀柄猛击,将妄图近身的敌人砸得头骨破裂;更有矫健者,在马背上侧身一闪,躲过攻击后,反手一刀割破敌人咽喉。这马上的娴熟功夫,看得西夏兵胆战心惊,绝望之感瞬间爬满全身。

这五千人作为耶律南仙最为珍视的精锐家底,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着勇猛与凶悍,如同烧红的利刃,深深刺入敌军心脏,左侧敌阵瞬间大乱。

金杲瞧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七千人马围困三万敌军,三千游弩手加两千长弓手,结成四方阵,利箭如飞,牢牢锁住敌人行动轨迹。

中间麟嘉卫用轰天雷开路,直接炸出一条通道,方阵顺势分割成两个小方阵。而后数千人从两个小方阵对角斜插入敌阵,再度分割成四个三角方阵。

如此切割,三万敌军首尾难顾。想逃,外侧有神臂弩和长弓伺候;想抵抗,内部有轰天雷和长刀手来回穿梭,根本组织不起大规模反击。

这七千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战法大胆新奇,个个身怀绝技,经验老到。这攻势本就来得突然,这般分割包围之下,西夏这三万兵更是乱成一锅粥,毫无招架之力。

金杲抬眼,望着黑夜中那刺眼的赤红麒麟旗和大红的龙骧卫军旗,热血上涌,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大吼:“龙骧卫听令!跟老子杀光这群西夏畜生!”

言罢,抽刀出鞘,大开朱雀城门,两万悲愤填膺的龙骧卫如疾风般驰出。一万由金杲亲自率领,从对角冲入右侧敌方军阵,与姬德龙的六百人会合,挥刀大肆砍杀。另一万,手持神臂弩,与贾纯刚的游弩手会合,弩箭齐发,死死封住西夏兵退路。

杨炯手中长刀舞动,大开大合,毫无花哨。每一刀都倾尽全身之力,怒目圆睁,眼眶似要迸裂,额头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游动的小蛇。手中长刀因用力过猛,似乎也跟着微微颤抖。

此刻,一名敌兵挥舞着弯刀,嚎叫着纵马冲来,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直逼杨炯面门。杨炯不躲不闪,右手高高扬起长刀,借着战马飞奔的冲力,自上而下,狠狠劈出。只听“咔嚓”一声,仿若惊雷炸响,敌兵手中弯刀竟被劈断,半截弯刀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敌兵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杨炯长刀去势不减,势如破竹砍进敌兵胸膛,锋利刀刃瞬间劈开胸骨,鲜血如潮水般喷涌而出,敌兵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又有几个敌兵吆喝着,呈扇形从侧翼包抄过来。杨炯仰天怒吼,怒吼中满是愤怒与狠厉。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机灵地原地打了个转,面向这群敌兵。手中长刀在空中急速挥舞,一时间,光芒闪耀,“当当当”几声清脆金属撞击声响起,敌兵弯刀攻势瞬间被荡开。

随后,他瞅准一个敌兵,长刀直刺而出,快如奔雷穿云。敌兵躲避不及,长刀精准刺入咽喉,杨炯手腕轻轻一搅,敌兵咽喉组织粉碎,只能发出“咯咯”痛苦的挣扎声,双手无助在喉咙处乱抓,不一会儿就两眼一闭,气绝身亡。

杨炯抽回长刀,顺势横扫,强大力量将旁边一个敌兵连人带马扫倒在地,敌兵胳膊被压在马下,疼得大声嚎叫。杨炯全然不顾,催马挥刀,朝着剩下敌兵杀去。

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经久不绝。

待杨炯带兵冲杀两个来回,见敌人已被彻底分割包围,渐渐露出颓势,当下策马冲出敌阵,奔至李泌身前,抱起浑身是血、身中数箭的他,怒声大骂:“你是傻子吗?明知道他要杀你,咋还这么蠢,就不能等我回来?”

李泌视线模糊,嘴角不断咳出血沫,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回……回家……了。”

杨炯望着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李泌,如今这般凄惨模样,哽咽着重重点头,沙哑道:“我,我回来晚了。”

“哈,瞧你……这样子,真……像个……娘们儿。”李泌强撑着打趣。

杨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憋得生疼。

李泌见他如此,叹息一声,剧烈咳喘,喷出数口黑血。

“兄弟,不……能给……你儿子……当先生了,真是……遗憾……呢。”李泌声音越来越微弱,瞳孔渐渐涣散。

杨炯见状,咬牙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今后我做你儿子先生,护他母子周全。”

李泌瞳孔剧烈震颤,死死攥住杨炯的手,见杨炯重重点头,释然一笑,再无声息。

杨炯轻轻合上他眼眸,起身翻身上马,身后两名亲兵,一人背着麒麟旗,一人扛着龙骧旗。杨炯深吸一口气,望着聚拢在一起、不足五千的西夏兵,面无表情,打马上前。

“谁是野利遇乞?”杨炯声音冷得像冰。

一名浑身浴血的老将打马而出,大声道:“本将天都王野利遇乞!”

“你敢杀我大华百姓!杀我兄弟!”杨炯双目赤红,声冷如霜。

野利遇乞狂傲大笑:“杨炯是吧!你没杀我大夏百姓?我大夏皇帝不是被你杀的?真的是我杀了齐王吗?谁杀的他你心里有数。”

“那你他妈还跟老子废什么话!”杨炯怒吼一声,直接挥手下令放箭。

“慢!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放我一马,密信给你!”野利遇乞怒声喝道。

杨炯嗤笑一声:“我不造反,你的密信对我屁用没有!再说,你怎么证明这密信就是他的?他也不会认。”

野利遇乞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青木龙纹佩,冷笑道:“这个呢?”

杨炯眸光一冷,继而大笑:“我杀泥鳅,不需要理由!”

言罢,打马转身,挥手下令。

贾纯刚、阿里奇得令,齐声大吼:“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弓弦震颤,声如闷雷,箭像暴雨,血似浪花,人如枯草。

五千西夏残兵,无一幸免。

杨炯接过亲兵递来的两杆军旗,插入后背旗袢带,怒吼道:“伐无道,铲邪佞,清君侧,卫家国!”

“伐无道,铲邪佞,清君侧,卫家国!”

数万人齐声怒吼,声震长安。

杨炯再不多言,身背两旗,一马当先,直入朱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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