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并没有把父亲说的两家竞争对手之事放在心上,他觉得宝妍斋只要不断创新、恪守品质,厚积薄发,就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今天他亲眼看见了王家开设的玉锦楼胭脂铺,他忽然意识到了另两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权力和资本。
玉锦楼胭脂铺的店址原来应该是姚三团子糕点铺,是京城著名的糕点铺,现在变成了玉锦楼胭脂铺,这显然是强权横行的结果,店铺没有变,但门头是重建的,建造得金碧辉煌,上面用锦缎扎成了各种花朵,看起来花团锦簇,格外夺人眼球,而且它居然是两层楼的铺子,这又比宝妍斋显得更加富丽堂皇。
店铺里挤满了买胭脂的妇人,不过看起来大多是市井百姓,吵吵嚷嚷,就俨如菜市场一样,华丽傲慢的贵妇人一个都没有看见。
两名美貌的女店员在门口迎客,旁边也修了两座很小的帐铺,一座卖香脂,一座方便男人买胭脂,完全仿照宝妍斋,自身没有一点创意。
李延庆走到男客帐铺前,里面是两名打扮得很妖艳的年轻女子,娇声娇气向李延庆招手道:“官人给娘子买只宝盒吧!”
宝妍斋的胭脂宝盒分为蓝宝盒和红宝盒两种,它们也东施效颦,分为金宝盒和银宝盒两种,金宝盒稍贵,二十贯钱一只,银宝盒只要十贯钱,里面琳琅满目,从胭脂到香水,从眉趣÷阁、眉墨到粉饼,还有唇脂、香袋,应有尽有。
“宝妍斋一只红宝盒要五十贯钱,你们金宝盒居然只要二十贯,里面的东西能比吗?”
其中一名女店员撇撇嘴,“宝妍斋一只红宝盒要赚你多少钱,我们的东西一点不比它差,只是暂时不赚钱,官人想当冤大头,尽管去宝妍斋。”
“好吧!给我拿一只金宝盒。”
女店员立刻满脸堆笑,取了一只布袋给李延庆装上金宝盒,“官人给你!”
李延庆递给她们一张二十贯的会子,拎着袋子便向隔壁的朱骷髅茶馆走去,两名女店员在身后嗲声喊道:“欢迎官人再度光临!”
李延庆走进了朱骷髅茶馆,顿时感到一片清凉,大堂上四角放着装满冰块的大水缸,使店里的温度比外面降低了很多,每个客人身后都会有一个小丫鬟打着扇子,凉风习习,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茶馆的最低消费也由五两银子涨到了六两银子。
李延庆刚走进大堂,忽然有人大喊,“延庆!”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李延庆立刻看到了,屋角坐着一个大胖子,正是数年未见的郑荣泰,郑荣泰激动得跳起来,上前紧紧搂住李延庆,差点勒得他喘不过起来。
李延庆用力推开他,“这么热的天,你小子就不要这么亲热了!”
几年未见,郑荣泰黑了很多,身体也壮实了,虽然体型还是那么庞大,但原来是肥胖,现在变成胖壮,身体也比从前灵活多了,刚才居然能跳起来。
李延庆给他肩头一拳笑道:“我劝你出海没错吧!”
郑荣泰嘿嘿一笑,“出海能睡各种各样的女人,确实不错!”
“你小子有点出息好不好!”
“天性嘛!有什么关系。”
郑荣泰一边说着,将李延庆拉到自己桌前,给他介绍一起喝茶的同伴,一个二十余岁的黄脸膛男子,“这位是孙大牙,以前在太学你应该见过。”
李延庆顿时想起来了,好像是蔡京的干孙子,一位手眼通天的消息灵通人物,原来也是太学生,李延庆连忙抱拳笑道:“原来是孙兄,好几年不见了。”
以现在李延庆的名气,孙大牙可不敢怠慢,而且他本人也很活络,很会为人处世,他连忙起身回礼笑道:“延庆兄弟一直是我崇拜的英雄,今日见面,小弟倍感荣耀。”
“英雄谈不上,咱们都是同窗好友嘛!”
“对!对!对!都是太学出来的同窗,快快请坐!”
李延庆坐了下来,郑荣泰笑问道:“听说你去鄂州当了县令,几时回京的?”
“昨天才回来!小胖,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延庆随口一声小胖,叫得郑荣泰倍感亲切,他眯着绿豆小眼睛说:“我今年就没出海,哎!又胖了不少,要是去年你见我,才是另一副样子,又高又壮,不过我现在听你的话,每天在水里游一个时辰,又开始瘦下去了。”
这时,李延庆感到身后一阵凉风吹来,顿时神清气爽,他一回头,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在给他打扇子。
孙大牙笑道:“大堂里反而比雅室更凉快,雅室里有点气闷。”
郑荣泰眼睛很毒,一眼看见了李延庆手中的玉锦楼宝盒,他惊讶道:“你怎么拿着玉锦楼的宝盒?”
“我昨天才回来,听父亲说又多了玉锦楼和玉颜堂两家竞争对手,所以买一只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娘根本就瞧不上,她说这是市井女人用的低档货,她只认宝妍斋。”
孙大牙也笑道:“玉锦楼和玉颜堂确实很失策,居然想用低价来挤垮宝妍斋,却给自己落下一个低档货的名声,真正的大户人家,达官贵人,谁会在意那点钱,所以你看隔壁的玉锦堂,造得金碧辉煌,结果里面全是市井女人。”
李延庆微微一笑,“走平民路线也不错,薄利多销嘛!”
他打开宝盒,取出里面的香脂抹了一下,虽然也很光滑,但还是缺乏一种温润细腻的手感,把宝妍斋的工艺偷走了,却没有学到精髓,宝妍斋的香脂是用牛脂为原料,所以成本很高,而这个应该是用猪油脂,和李记胭脂一样的原料。
李延庆又取出一瓶香水,光瓷瓶档次就低了,宝妍斋可是用琉璃瓶,而且这香水的味道异常浓郁,香药下得太足,只能说眼光有问题,这种浓郁的香味市井女人确实喜欢,可达官贵妇更喜欢淡淡的幽香,这正是缺乏底蕴的表现,王家虽然舍得投钱扩大规模,却并没有在品质下功夫,更没有仔细研究顾客心理。
这样的胭脂铺还想挤垮宝妍斋,简直白日做梦,等宝妍斋把张古老牌子买过来,开始做廉价胭脂,看最后谁能挤垮谁。
李延庆顿时没有兴趣了,随手把宝盒递给身后打扇子的小娘,“这个送给你!”
小娘吓得手足无措,半晌才怯生生接过宝盒,一溜烟跑掉了,很快又满脸通红地跑回来,更加卖力地给李延庆打扇子。
李延庆喝了口茶,笑着问郑荣泰,“现在在做什么营生?”
郑荣泰叹息一声,“我还能做什么,继承祖业,经营房宅呗!”
“这个需要很大的本钱啊!”
“不光要本钱,还要眼光,说实话,我最佩服你爹爹,居然在杭州买了那么多土地宅子,有魄力,大牙也劝我去苏杭一带买宅。”
李延庆略有点惊讶,笑问道:“孙兄怎么看?”
孙大牙缓缓道:“延庆一直在南方,可能对北方时局不太了解,现在朝野中有一种说法,宋军二十五万大军北伐却被辽国四万弱旅大败,把自己薄弱的底子暴露给了金国,而且强悍的金国一旦灭了辽国,很可能会趁势席卷南下,河北是平原,根本就无险可守,如果是冬天,黄河结冰,虎狼金兵更是会一鼓作气杀到京城,大家都很担心,所以现在京城的房价开始跌了,你去各牙行看看就知道了,挂牌卖宅的很多,郑兄想趁机吃进,我就劝他好好了解一下房价跌的原因,最好去苏杭一带买宅买地。”
李延庆暗暗点头,这个孙大牙不愧是消息灵通人士,很有眼光,居然已经看出了苗头。
李延庆也笑道:“确实去苏杭买房买宅是明智之举,尤其西湖边,将来的房价会翻一倍不止。”
郑荣泰欣然道:“既然延庆也这样说,那我明天就去苏杭看看。”
这时,孙大牙又对李延庆笑道:“我有一个消息,说不定延庆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