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飘飘渺渺听不真切,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符纸,那上面写了什么她看不明白。
她想问问他究竟是怎样的意思,抬头他却不见了踪影,静室阑干前只余她一人。
仓皇回顾,屋子里亦没有人。案上方才还摊着的笔墨、她画得歪歪扭扭的大宝船都没了踪迹。一切归置得齐整,好似很久没有人来过。
她被可怖的想法扼着呼吸,猛地扭头望向那河曲处
“你可好些了”一声探询温婉,将眼前的一切撕开,一片破碎混沌渐渐重又聚拢。
桐拂花了一些时间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娉娉袅袅十三余的年纪,湘绯色琵琶袖上袄,折枝牡丹暗花月白襖裙。
“方才,多谢你将我们推开。”那女子冲她颔首礼道。
桐拂望向四周,仍是在织绣坊的街巷中,那一场大风已没了影踪,徒留一地狼藉。散落的竹木支架正被人清理运走,五色的布匹被重新挂起。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有些想不明白,那许多时日、阴晴、话语,竟不过是一场风起风落之间
那女子见桐拂兀自恍惚,也不恼,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起,“可要找医官瞧瞧”
“不必了。”桐拂回过神,“我没事。”又瞧了一圈,四下里没有繁姿的身影,“我还要去找人”
那女子瞥见桐拂腰间晃着的玉牌,微微一怔,忽然道,“你是皇后宫里的”
桐拂将那玉牌握在掌中,复又重新将她打量了一番,心中一动,“你是十六公主”
朱玉清讶然,“你如何知道你叫什么皇后宫中的人,我为何不曾见过”
“我叫桐拂,并非皇后宫中之人。皇后厚爱,给了这腰牌,可以入宫。”
朱玉清盯着那腰牌,似是忆起旧事,“这么说来,我倒想起来了。的确听皇后提及,你从前曾在北平与她一道守过一城的百姓。还有,你水性极好,撑船也是京师里一等一的。再有”
桐拂赧然打断,“皇后谬赞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朱玉清再要说什么,就见一宫人匆匆上前,压着声音道,“公主殿下若再不回去,陛下怕是要遣人过来将这织锦坊给拆了”
朱玉清脸一红,随即转向桐拂歉意道,“我得回去了,皇兄他近日脾气不大好对了,我在宫城北有一处园子,叫燕苑,我平素常去,你若得空不妨过来,给他们瞧你的腰牌就成。”说罢随着那宫人很快地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桐拂不免感叹,见过了这许多公主、郡主和贵女,这位十六公主当真是性子温婉,没有半分骄纵倨傲的性子。也难怪三朝皇帝都如此宠爱她
“你在这儿”身后传来繁姿欢欣的声音,“害我一顿好找。咦那前头,可是玉清的车驾”她站在桐拂身旁,张望远远离去的马车。
“十六公主叫玉清”桐拂问道。
繁姿扭过头,“是啊,她可是陛下除了皇后之外,最宝贝的一个。咦,你俩认识”
“方才认识的郡主,我得先回去了。我爹若知道我在外面晃悠了一天,又该罚我。”桐拂道。
繁姿扑哧笑出声,“怕不是桐大人责备,该是金大人要埋怨我了”
将桐拂送回院子的马车上,还有一堆繁姿替她挑选的新衣料和搭好的首饰。桐拂不肯收,奈何拦不住她手下的护卫。眼瞅着案上堆成一座小山的物件,她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等到天黑爹爹也没回来,她正打算去河边瞅瞅,抬眼就看见一人迈进院子来。
金幼孜瞧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掩不住的笑意,“这就开始置办嫁妆了”
“谁置办嫁妆了”她提步就要走,被他拽住。
他意味深长盯着她,“我听说,今日你与宜安郡主一道,去织绣坊瞧喜服去了”
“那小丫头胡闹,你也跟着一起。”她剜了他一眼,不再睬他。
他将她双手捉着,“喜服我挑好了,旁的不用看了。”
她脸上有些热,“谁要你挑了”
“你自己挑也行,要么一道去看看”
她忽然仰头望向他,“我去了始宁墅。”
他却似乎并不意外,“太元十三年的始宁墅”
她点头。
“定是心里不好过了”他撩开她额前碎发。
“我没有”她抿了抿唇,垂眸许久道,“是有一点”
他将她拥着,“人总要离开的。他在他最心仪的山水间离开,又何尝不是幸事”
能携手并肩,观这无尽山河沧海、浮世流年,何其幸事
谢玄的这一句猛地撞入心间。她倚在金幼孜的怀中,也不知怎的,就落下泪来。
觉察她的手臂不经意怀在自己的腰间,虽听不到什么声响,但衣襟已湿,他叹了一声,“你呀,看的多了,想的又太多。就当大梦一场也就罢了,何苦如此认真。”
“还说我也不知是谁,看着建业文房的那场大火,失魂落魄,仿佛是自家书阁被烧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他不禁莞尔,“也是,从来劝人容易。你要难过就好好难过一会儿,待过去了,就不许再念想了。毕竟,我俩成亲的事还有好多需打点准备的”
她想要从他怀里钻出来,没能挣脱,“我那日说了什么,我自己不记得了”
“那可抵赖不得,白纸黑字,你亲自挑的明年开春,可是有手印的。”他笑得像个狐狸。
她挪开目光,终究挣脱,“你可知廖卿的事”
金幼孜面色忽变,“他的事你如何知道”
“我听说的。”
“你不会真的去了诏狱找你爹”
她晓得瞒不住,索性点头,“那之前不是在建业文房”
“那之后,你就去了诏狱”他的声调都变了,“你见着廖卿了你和他说话了你们说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瞬,将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
他脸色极是难看,半晌才道,“你在诏狱有没有被别人看见”
桐拂想着朱高炽,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摇了摇头。
他叹道,“廖卿他唉,性子太急了。只怕要牵连许多”
她一愣,“他自个儿去的,能牵连谁你可有法子救他”
“小拂,”他将她的下巴捏在手中,“你仔细听着,你若想你爹还像现在这般,每日与你住在一处安然无恙,你就别再问这事。”
“可可廖卿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他松开手,“这一次,谁也帮不了他。”
“那小柔呢可会有危险”
顶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