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结束的那个下午,照例有吏部的文书前来通知进士何时去备案登记等事项,没想到,同来的,还有林放,前去送信的小官先去了他那,见他还要来找洛楠,便一道来了。
雨下得极大,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仿佛要把那油纸打破。或许是大雨的缘故,洛楠觉得林放的脸色不大好。
洛楠热情地接待了两人,吏部文书还有别的人要通知,说完事就告辞了,洛楠按照舒景事先交代的,送了装有十两银子的红色钱袋,并将人送至门口。越在这里住着,洛楠越是觉得,他欠舒公子的,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林放是第一次来到这,之前,他知道洛楠是寄人篱下,虽说主人和善,也怕麻烦了人家,平白让洛楠为难,才没过来,今天吃惊不小,他若不找个人诉说一下,怕心里憋得难受。
今天一早,由吏部尚书和董太傅带着所有人参观了一下大朝堂、御书房,后才到小朝堂进行殿试。虽说是小朝堂,这宏伟的气派未减,若大的宫殿之中,人显得十分渺小,林放站在这庄严的地方,生怕错了一丝一毫,原本能答得流畅的问题,不自觉地停顿了许多次,在脑中的论据,怎么都说不到嘴上,他对在朝堂之上口若悬河的文靖轩十分钦佩,然而,最最让他惊吓的,也是这位文兄。
皇上当场宣布了前三甲,文靖轩高中状元,太监总管扯着尖锐的嗓音宣读完圣旨,大家都跪地谢恩,他却大声说,‘谢父皇’,当时还以为文兄高兴地糊涂了,当场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闻文靖轩又认了错,确不是说刚才说错了,而是为八年前的事道歉。
随后,皇上把众人赶了出来,只留了文靖轩在殿内。出来皇宫的路上,有人大着胆子想问一问,话还只说了一半,就被训斥了,这殿试,当真不知道如何了。
林放知道洛楠在京城已有一年,问他可知道这文靖轩,到底是哪位皇子。
这问题,洛楠是答不上来了,洛楠又找了安皓来问,可安皓也不晓得。
“身在盛京,怎么就不知道不得妄议朝政,更不得议论皇家事的道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们的议论声中响起。
洛楠转过头便看见安皓在舒景背后吐舌头,是安皓想去问了少爷回来,结果,舒景直接就过来了,还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人前自然说不得,人后……”林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舒景,惊讶地望着他,顿了一会才向洛楠求证:“收留你的好心少爷,就是幻月楼的景公子?”
“正是。”
“此时不宜张扬,不过,你都找来了,被你发现也是迟早的事。”舒景淡淡地说。
难道今日注定是受惊吓的日子?相交于早上的刺激,这会也没了太大的反应,眼珠转了一个圈,问:“景公子消息广,可知道一二?”
“今儿才发生的事情,我如何知道?这皇子的名讳,倒是好打听的,文靖,是七皇子的名字。”林放所说之事,在舒景的意料之中,他更在意之后的事,皇上会怎么处理,“七皇子”又是何目的,若是等事情发生了以后再考虑,怕会迟了些。
“七皇子,不是我们在外面听说,多年未出府门,不是长得太丑,就是病得太重的那个么?到了盛京以后就没听人提起过,都快忘了。”安皓心直口快。
“那你们有没有听说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林放继续追问。
安皓摇摇头,更加疑惑地问:“怎么这皇帝一开始没认出来是七皇子呢?难道他老眼昏花,连自己儿子都记不得了?”
舒景敲了一下安皓的脑袋:“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你的脑袋难保。”
安皓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
“若当真如传言所说,七皇子多年来足不出户,不认得也不是不可能,从一个少年长到成年,面容有所变化很正常。”显然,外面的传闻,林放也是知道些的。
八年多以前,舒景,应该说是轩辕文靖,还住在皇宫之内。七皇子文靖五岁丧母,被彤贵妃收养,大家觉得他是子凭母贵了,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彤贵妃争宠的工具,在彤贵妃有了亲生儿子之后,更是一文不值。六皇子文泱八岁那年中毒,文靖的‘母妃’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求了皇上让文靖给文泱做个伴,直到文泱康复,这一句话,就让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年,如侍从般伺候文泱读书、喝药,好在,莲妃与六皇子对他都很和善。那时,文泱已到东湖行宫养病,文靖也就和别的皇子一样,每日上下学堂,那一日,巧儿被罚,文靖只得独自前去,路上,撞上了年幼的十三皇弟,十三皇弟也不认得他,还以为是宫中的太监,便要让文靖给他当马骑,文靖多番解释无果,只得离开。他还没走几步远,就听到了一个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十三皇子的母妃,皇后和皇上陆续赶到,十三皇弟被救了上来,而他,被罚跪在十三皇弟的寝宫前。
文靖的“母妃”彤贵妃赶到,什么都没问,直接扇了文靖两个巴掌,哭哭啼啼地向皇上诉说平日里文靖没规矩,不听管教,还代他认错。皇上责令文靖认错,可是,此时与他无关,他解释着,却无人愿意听。文靖在那跪到昏迷,醒来时,已经在了七皇子府,巧儿说,皇上大怒,日后,七皇子非召不得入宫,他们被连夜送了出来,只能带随身的衣物,宫中物件,一件都不能带。
自那以后,一个半大的少年和一个懂事的少女过了几个月相依为命的生活,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巧儿死于非命,文靖也离开盛京,七皇子府成为空府一座。
想起以往,舒景苦笑,人们羡慕皇子身份尊贵,可他,更渴望平凡的亲情,皇子身份不想要,亲情却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