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倾盆大雨之夜,注定有很多人无眠。
寅时三刻,灯火通明。杜彦明坐在厅堂里听着一次又一次无果的搜查报告。他的脸色自然是很不好看的,坐在一边的县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知府大人,老爷。”刘玉娇盛装而来,“两位大人辛苦了,妾身备了写糕点,不如两位大人先垫垫饥,也好继续工作啊。”说着满含笑意地从身后侍女手中的食盒里拿出桃花糕,恭敬递上。
身后侍女自然就是我,刘玉娇心里也很清楚,她若轻举妄动。。。。。。
“多谢玉夫人美意了。”杜彦明看了刘玉娇一眼,她便很识相地拈了一块桃花糕来吃,笑容依旧。
“真是辛苦玉夫人了,夫人还请早些休息吧。”杜彦明示意刘玉娇放下桃花糕,可以回去了。刘玉娇婷婷袅袅地行礼,带着我便离开了厅堂。美食的诱惑是无穷的,更何况是对高度紧张又饿了一晚上的人来说。还没走出大厅,身后两位便已经吃了起来,隐约还听见杜彦明赞叹县令这位如夫人的厨艺。
“报~~”好巧不巧,这时候王进冲了进来,满脸的雨水与血迹,“启禀两位大人,湖边二楼回廊,发现江无邪,我们的人正在拦截。”
“常州府兵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天亮之后我们的兵力只会更多,江无邪也算是狗急跳墙终于出来了啊。”杜彦明长身立起,很高兴的样子,“带路,我倒要去看看,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招数。”
然而当杜彦明一行人被王进带到二楼回廊的时候,却发现现场一片狼藉只留下惨死的几名甲士,根本没有江无邪的影子。好不容易抓到了江无邪的尾巴,线索却又断了,杜彦明恨恨地跺着脚:“没用的东西,连个办事不活的人都拖不住。”
“唔,唔。。。。。。”前面好像有一个倒地的甲士还没死透。杜彦明急切地走了过去,然后。
“乓。”爆炸直接炸掉了回廊二楼的地板,而下面就是布满机关曾近用来伏杀我和江无邪的地方。
杜彦明武功不弱,他凭空一个旋身,于崩落的乱石中轻松地要跳上二楼。
机簧声响,江无邪忽然从杜彦明之前遁走的暗门里出现,一挥袖就是一把霹雳弹,精准地封住了杜彦明所有的出路,逼得他只能落地。而此时杜彦明人还在空中,被炸落的乱石却已落地,虽然这次没有火药了,但被重新装填的机关铁箭便盛情地招呼起了杜彦明。
~~~~~~~~~~~~~~~“他们既然布置了陷阱机关来招待我们,我们自然可以反利用这一点。”~~~~~~~~~~~~~~~~
杜彦明只有勉强招架之力。等铁箭用尽,他身上也有好几处刮伤了。
“堂堂游帮帮主江无邪也有沦落到只能洒一把霹雳弹的时候啊。”杜彦明直瞪着江无邪,那样子看起来好像跟他原是有过节的。
“就凭你的本事,撒一把霹雳弹都是抬举你。”江无邪斜靠在暗门上,高高地抬起下巴。
“哦?你确定现在的你,是我的对手?”
“哦?你确定现在的你。。。。。。”江无邪被挑衅,却反而笑了,一只银色的袖子慢慢上移遮住半张笑脸只余下不笑的眼睛,“很好?”
“呃,呃。。。。。。”话音刚落,杜彦明便缓缓跪倒在地,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看来眼方才的箭伤,伤口并没有可疑的黑紫色,“你下毒了。。。。。。什么时候?”
江无邪挪了挪位置,但笑不语。
“刷”一把飞鱼镖劈头盖脸地袭向江无邪面门,与此同时,杜彦明向身后的县令猛扑了过来。
“保护县令大人。”我躲在后方,哑着嗓子惊叫一声,引得县令的护卫们条件反射地冲上前去。
~~~~~~~~~~~~~~~~~~“杜彦明疑心很重,他找我们去给宇文成都验尸的时候,房间里的甲士都是他的心腹,县令的手下,就连王进都没能进去,说明他根本不相信县令。我给糕点里下的药是专门针对杜彦明内功的,县令吃了自然不会有问题,糕点是县令小妾端来的,陷阱是县令心腹引他去的,铁箭上又没有毒,到时我刻意走位到和县令把他夹在中间的位置,杜彦明,定会怀疑县令背叛,必要杀掉县令。”~~~~~~~~~~~~~~~~~~
杜彦明武功真的不错,几个捕快同时冲上去都不够他看的,县令还没反应过来,杜彦明的短刀就已经没入他的心口。而我也借着县令挡住杜彦明的视线,死角进攻,关雎剑精准地刺中了杜彦明的肋下。
~~~~~~~~~~~~~~~~~~~~~“由着杜彦明把县令杀了没问题吗?”“杜彦明本来就不相信县令,你以为县令能知道些什么?再说了,别让那个县令有开口的机会啊,免得又生变故。”~~~~~~~~~~~~~~~~~~~~~~~~~
右手关雎剑一招得手,便又直向他颈间招呼,左手随意抄起一把捕快的短刀,就砍向杜彦明小腹。杜彦明滞空,移动不方便,而我却是俯冲之势,力道和速度都是非比寻常。廊下江无邪正微笑着举起袖子。。。。。。
~~~~~~~~~~~~~~~~~~~~~“以你现在的伤势,正面和杜彦明硬碰硬,胜算也不大吧,还要把自己的伤弄的更重。”
“你只管狠狠逼他,放心好了,即使我伤成这样,杜彦明那小子也不敢和我正面对决。”~~~~~~~~~~~~~~~~~~~~~
事实证明,江无邪一次又一次地言中了,杜彦明凭空一个旋身,直落进那个困住我和江无邪的陷坑里。他想通过湖中游走。
只可惜,他被自己的陷阱困住了。
那个陷坑里,我早已布置好了金刚线织的网。
又是江无邪那句话:
“他们既然布置了陷阱机关来招待我们,我们自然可以反利用这一点。”
我把杜彦明连着网从陷坑里一起拉上来,关雎剑架上他的脖子:“喂,全给我退开二十丈,想要杀掉你们杜大人的,就快点轻举妄动吧。”一边说着,一边和江无邪一起慢慢退到放着宇文成都尸体的那间屋子里。江无邪说,他从进县令府开始一直在给属下留记号,他们约好了丑时一刻不回到据点,手下便会挖地道前来,而江无邪最后留下记号的地方便是给宇文成都验尸的屋子。算算时间,地道也快挖好了,我们拖延时间便是。
但即便如此,粮饷的下落我还是想要早些问清楚的,毕竟,夜长梦多,不是吗?
这回一定要得到新的线索。
然而等我确认好了各个方向的守卫埋伏,江无邪却已开始问了:“彦明,最近过的好吗?”
叫的那么亲热?
杜彦明被绑在金刚线的网里,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江公子,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江无邪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道:“彦明,你叛出江家投靠宇文化及要干出一番天地,母亲至今不知是你害了她,好吧我没怪你,可是,你又第二次背叛我了呀。彦明,做江彦明不好吗?你居然要杀我,你将我们昔日之谊置于何地?”
背叛过别人的人,自然会怀疑别人也会背叛自己。
“昔日之谊,哈哈哈。”杜彦明仰天大笑,笑了很久,“真是笑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昔日把我当什么?当你的宠物狗吧江公子,我的三弟,你以为我和江枫那个孬种一样吗?在江家,你们给过我什么地位,教过我什么江家的真传,我凭什么给你们当奴隶当狗,啊?”
我没敢点蜡烛,屋子里很暗,只听到杜彦明的咆哮和江无邪的沉默,看不见两人的表情。沉默了良久,江无邪终于深重地叹了口气:“彦明,你让我太失望了。”
杜彦明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冷哼道:“江无邪,这次是我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俩的大致恩怨我也算了解了,似乎杜彦明以前和江枫一样好似江府养子,但他不甘寄人篱下所以背叛江府投靠宇文化及想要出人头地,其中还祸及了江无邪的母亲。难怪江无邪那么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但现在可不是让他们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粮饷的情报要紧。
“喂,杜彦明,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粮饷追不回来,宇文成都死了,宇文成璧下落不明,连我和江无邪的人头都弄不到,你就算逃回去,宇文化及也饶不了你。”事已至此,若不乖乖听话杜彦明必死无疑,而他自己也一定知道,江无邪到这个地步都没有杀他,只要再次投靠江无邪,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我向杜彦明走过去,然后,好像踢到了什么。。。。。。不是特别硬,不像家具。现在估计已过卯时,临近日出,然而这点光还是不能让我看清楚。
我停下脚步,心中犹豫着,还是点燃了火折子。
宇文成都惊悚的遗容映入视线。
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不知为什么,宇文成都的遗体被弄到了地上,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当真是死不瞑目。
我为他轻轻合上眼睛,正想着把他搬回去至少盖上白布,门口突然有响动声。火光一动,那人影“啊”的一声转身就跑。然而我已认出了她。
宇文成璧。
她是从哪里开始看到的?
火折子照不到很远的地方,她能看到的,应该只是我在动宇文成都的遗体。怎么想,都该是我杀了宇文成都,然后改动他的遗体进行嫁祸。
这回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能放她回去。我一纵身就跃了出去,轻而易举地点倒了这个小姑娘。
不,并没有,一副银色衣袖拦在我身前,回手点倒了宇文成璧揽住她昏倒的身体:“不能杀她灭口。”
紧接着江无邪摇摇晃晃地倒地咳血。
正惊异于他重伤之下还有如此速度,我便看到他双手上一层厚重的莹白光芒。幻焰羽衣。虽然江无邪说杜彦明肯定不会和他硬碰硬,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幻焰羽衣给他防身,不想,他竟用在这种地方了。
“喂,你也把我想的太鲁莽了吧。”我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摘掉幻焰羽衣运真气给江无邪顺气,“你没事。。。。。。”
“我没事。”江无邪咬牙打断了我的话,“但杀了宇文成璧就要和宇文阀正面为敌了。你现在快去看着杜彦明。”
“你放心,他跑不了。”我对金刚线很有自信。但问题在于,宇文成璧是怎么进来的。我看了看外面的守卫埋伏,一切如计划,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是把这间屋子牢牢围住的,宇文成璧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
待江无邪理顺了气,我拎着被点昏过去的宇文成璧一起回到里间。“杜彦明,喂,杜彦明,你是个聪明人,就老实交代了吧。”
人当然还在,但没有回应。
“喂,杜彦明,你再要不说。”我亮出关雎剑,“我只能让关雎剑让你说了。”
天色很快滴亮了起来。之前还是晦暗的黛紫,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温暖的颜色。
“什么。。。。。。”
杜彦明得意地笑着,嘴角一溜紫黑色的血。我掰开他的嘴,看到一颗镂空的牙齿。
趁我们都不在,杜彦明服毒自尽了?
江无邪摸他的颈脉:“没救了。”
没救了。。。。。。是什么意思?
县令死了,杜彦明也死了,现在,真的没有人再知道银饷的相关情报了,线索,完全断了。。。。。。
银饷,追不回来了。
爹。。。。。。
“开,开玩笑的吧。”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一定还有办法的,我想想,想想。”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锦鳞。”江无邪拍拍我的肩,他身上的杜若清香沾了血腥气,却依然好闻。
地下,传来了有节奏的声音。江无邪神色一动,蹲下敲着地板以作回应。果然有人掀开了桌下地面:“属下来迟,请公子恕罪。”
江无邪只冲他点点头,然后对我轻声道:“我们走吧。”
剑光如匹,比黎明更灿亮的光芒夭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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