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小姐,你这可是明显的迁怒啊。”江枫一身劲装,从屋檐倒挂下来。
哎?和江无邪接触之后,我才知道上回守在我马车外面的江供奉便是他游帮江家“赤雪青枫”四大家臣之一的江枫。江湖传闻中的江枫,是一个君子如玉、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在侠女们眼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江无邪。虽然上次行旅匆匆,我心间又烦闷,和江枫没什么交集,但我印象中的江枫似乎是一个青衣儒袍,十分稳重可靠的人啊。
而眼前这个呢?一身劲装倒是没有埋没这个男人的好身材,只是。。。。。。头发在头顶随意一揪,随随便便地绑了个头巾,无可救药的蓬乱,半睁不开的眼睛下还有两撇黑眼圈,完全没有表情的脸让他倒挂的样子比起人来更像是蝙蝠一点。
这,这,这。。。。。。这对得起江枫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吗?
况且这幅完全和严肃谨慎负责任搭不上边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供奉该有的样子吧。
“那个。。。。。。江枫啊,好久不见,十分想念。不过,你好像和我们上次见到的时候不大一样啊。”不得不承认,我对帅哥还是有一份狂热的憧憬的,此时此刻,内心不禁有些破灭。
“哦,那是因为,公子说我穿成那样能够提升女性好感度并且震慑男性,非常有利于提升我游帮的名望。”江枫却很流畅地从屋檐翻了下来,看着我继续道,“但这次公子说你是自己人,所以我没有必要还装成那个样子。”他翻下来我才看到,他连裤脚都是一高一低的。
恩,真是个好理由啊,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你家公子关系非同一般呢?
然而我总觉得这样的江枫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所以我只能笑笑道:“那还是说正题吧,江供奉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那个,公子让我来传句话。他说公主大小姐一个人在这深宫里一定多有不方便之处,记得遇上困难一定要找江枫帮忙,千万别客气。”江枫一本正经地传完话,就那么歪着头看我等待我的回答。
让我怎么说呢,我心里依然是对无邪充满了愧疚,于是乎,我只是轻轻地问道:“无邪。。。。。。他,最近还好吗?他。。。。。。没有生气吧?”夺走宇文成璧,打伤他的人,不告而别,想想他也不会不生气吧。生气最好,我的目的不就是要他生气厌恶么?然而。。。。。。我心里还是好难过啊。
“啊,是啊,公子可生气了。”江枫站在一边木讷地说,“你抢走了宇文成璧,那几个看守的家伙畏罪自杀了。公子简直气得不行啊,说你这么心慈手软不下杀手,怎么可能从虎狼环饲的朝廷里生还啊。”江枫的语气很平淡,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但是我知道,无邪他是真的担心我。
“那。。。。。。他那边情况还好吗?”无论怎么说,和杜彦明的交锋过后,游帮同宇文化及也算是正式对立了,虽说我在这里也能观察宇文化及的动向,但再怎么样也叫我不由得担心无邪现在的境况。
江枫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公子本想自己来这里的,但并州的盐路出了问题,他不得不赶过去。不过你放心,以我们公子的能耐,办妥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问题。担心他便是你看不起他了。”
并州的盐路?记得自从李阀盘下了游帮的大宅改造晋阳宫,便将太阿宝剑和并州的贩盐权交给了游帮。这不会是。。。。。。建成上次知道了我和无邪在一块儿,这回故意找他茬,逼问我的去处吧。
看来这一层身份,无邪他一直在替我保密啊,有他游帮的势力严防死守,想来李阀什么的,至今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这样才好,建成,他只要知道我还安好便好,知道的越多,往往会越发不幸福。那样一个芝兰玉树、笑如朗月的男子,谁忍见他眉间褶皱。
“嘛,不过你在这里就放宽心好了,有事找我嘛。毕竟我也是跟了我们家公子那么多年的人。”
“那我就谢过了。江供奉,但我还是其次,我更希望你能将保护我父皇放在首位,怎么说,你也是朝廷的供奉,不是吗?还有。。。。。。”
“这个是自然,公主大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叹了口气道:“还有。。。。。。能不能不要每句话都带上你们家公子。这样很。。。。。。你懂?”
我已经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某一个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哦。啊哎?”
在之后的日子里,火龙车的图纸被顺利地复原了出来。我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即便是靠山王这样实力的老将,对这个大型兵器也是赞不绝口。
“这到底是何方高人能做出来的?这般构想简直不是凡人能有的啊。有生之年若能拜见这位大师,老夫幸也。”靠山王摸着第一架做出来的火龙车,是这么赞叹的,赞叹的时候两眼放光。
能得到靠山王这么高评价的,绝对是超越当下几个档次的危险品。父皇能得到火龙车自是助力了不少。但我依旧发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蒙舍诏能有这么危险的兵器,内忧外患必然动荡,师父和妖姬,不知道被卷入这个漩涡的他们,境遇如何了。。。。。。
嘛,不过理性地分析一下,妖姬应该还不用我担心吧,完全不见得我身边的这些私军有要撤离的样子;至于师父嘛,我还是很担心他的,万一师父死翘翘了,他大将军府剩下的最后一件最牛最厉害的宝贝被人抢走了那该如何是好?
“锦鳞,你觉得怎么样?锦鳞?锦鳞。”父皇的声音把我从神游的状态里唤了回来。
“啊?啊恩。”我不好意思地笑看着父皇与靠山王,以示对发呆行为的道歉。
“召开英雄大会的事情,你怎么看?”这几天的朝见中,父皇越发严肃了起来,凌然而威严的气息真当时帝王所有。
“天下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说是这么说,但真的有本事的也不过并州李阀、河北窦建德、洛口瓦岗寨,还有墙头草的洛阳王世充以及瞄准机会就会反的江都宇文阀。除了这几人之外,其他都是一盘散沙,本就不足为据。况且只要我们哄住了他们,便不必担心他们受到上述我所说的五家势力教唆挑拨。但是若真的要给军权给兵力的话。。。。。。”我看向靠山王。召开英雄大会,汇聚天下反王,让他们比武争取军中职位,顺便再展示一下朝廷的火龙车加以震慑,威逼利诱,先让小势力们安分点再专门对付大势力。
这是靠山王提出的建议。
靠山王捋着胡子道:“这倒不难,不仅能正好在需要的地方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亲信,还可以顺便把宇文化及的人拔掉,一石多鸟,这是好事。只是,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动杀心啊。即使他们来的都是头领,死了也不过是再换一批人当老大,反贼也不笨,不会因为这事大有耗损。若是这么做,只能招来天下人的愤怒和杀意,乃是下下策。老臣这便直说了,皇上您在民间的风评并不好,得要多花力气转圜回来啊。”
“这点朕自然省得,王叔无需担心。”父皇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一种小孩子不满大人把自己当小孩子看的意思,“王叔可有推荐的人安排至军中?”
靠山王有礼地拱拱手:“多谢皇上信任。”
父皇转向我:“锦鳞你呢?”
这一点其实从靠山王几日前提出军中换血的提议后,我便已想了多日了,到底是否要将江湖拉入庙堂纷争,一开始我也很矛盾。然而此刻,我心中已自有计较:“若父皇信得过锦鳞,锦鳞虽然不熟悉军中事务,却也希望一试。”是的,无论我是否有这个弹压权衡的能力,我都要尽力做到。杨暕那日提醒了我,要在朝堂立足,光有父皇的信任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势力和兵权。若我能将江湖势力引入军队之中,不仅能在朝廷树立属于我自己的势力,还能提升我在江湖上的威望,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怎么看都是双向有利一举两得的美事。
只要我有这个政治才能。。。。。。
不,不对,没有也得有。
“锦鳞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皇当然信得过你。”父皇看着我,笑意浓浓的,明亮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然后,他看了我身边叠好的一件黑色披风一眼,脸上明亮温暖的表情突然就变得阴郁了下来,“这件披风。。。。。。是杨暕的?”
“恩,是啊。那天接风宴时在外头怕我着凉,二王兄给我的。这些天他居然都没在行宫,好容易让我逮着机会还给他了。”说完,才发现我对现在的气氛后知后觉。
然而父皇的脸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他向我招招手:“你过来。”然后他拉起我的袖子仔细闻了闻。沉默的间隙里,我偷偷瞥了眼坐在另一边的靠山王,他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挺自然地在喝茶。硬要说什么的话,那种骄傲和不屑的表情,也是一个军功赫赫的老王所该有的。
“哼,香雪海。杨暕送你的?”父皇扔下我的袖子,很不高兴地道。
“恩,接风宴那日,二王兄说我用的香粉味道太浓了。后来便差人送给我这个。”早在接风宴上,我便看出父皇与杨暕的父子关系紧张,父皇对待杨暕的态度除了冷笑还是冷笑,现在又直呼他的名字。这样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我只能讷讷地吐出实情,然后道,“父皇,这个香,很名贵吗?”
“名贵倒是谈不上,洛神香和百蕴香更比它名贵多了。只是这香需要春日白兰、夏日白荷、秋日白芙蓉、冬日白梅四种鲜花的花汁来调香。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而得四季鲜花,不是横跨广域以快马驰道取来便是用温室冰室来培植。”父皇深深地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有这个心思。”
我一时间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向靠山王,然而这个自称很喜欢我的小爷爷大人,似乎完全没有要帮我说话或者暗示我做些什么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喝他的茶。
好在父皇也没有让这安静的尴尬气氛维持太久,他重重搁笔,冷冷道:“以后你少跟杨暕接触。”
记忆中父皇动那么大火气也只有我回到行宫那日,说他是狗皇帝一事了。况且连劝说我和建成断掉联系的时候他态度也没有这么坚决这么厌恶吧。他们这父子关系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是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
之后没多久,父皇便说他乏了,把靠山王和我给撵了出来。
“知道皇上为什么叫你不要和阿孩接触么?”靠山王轻声对我说。
“皇室父子的感情都能有些什么。左不过是那些个传奇话本子里,关于皇位承继的斗争角逐问题。”我看也不看靠山王,只直视着前方往前走,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怨他当我惹怒父皇的时候没有帮我只在一边看戏的,“再说了,靠山王现在才来告诉我,不觉得有些事后诸葛亮么?”
靠山王倒也不动气,只笑着继续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锦鳞丫头你才刚刚回来,很多事情大家天天都看着,你却是不知道的。阿孩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小时候皇上和皇后也够宠他的。只是你没见着他这些年来都结交了些怎么样的人,都干出了些怎么样的事。那一副结交大臣急急要等着继位的样子,叫皇上怎么能不心寒。你是没看到过他的那副样子。”
“是啊,我是没看到过二王兄做那些事。”我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靠山王道,“所以我也不能单就因为你们的一面之词便对一个人下定论,不是么?锦鳞要结交谁,便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标准去评价,而不是仅仅因为一些流言蜚语风言风语。”
“所以说,锦鳞丫头,你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啊。”靠山王看着我,捋着胡子露出笑意,“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也还年轻,就用自己的眼睛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所谓的人心。不过你要记住,皇上很爱你,他说的话要听,因为他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你要信任他。”
“这个我自然省的,我很相信父皇。”我向靠山王恭敬一礼,“今日还要多谢靠山王指点,锦鳞受教了。”
愤愤不平中脚步无意识地加快,转了几个弯突然便到了御花园。我深呼吸,深深地吐了口气,那些都是别人蓄意针对的吧,像杨暕那样甚至有些忧郁的男子,怎么可能做出私通妻姐的事情嘛,想想都觉得丝毫没有画面感。
“姑姑~~”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循声望去,杨侗那小子正在很夸张地跟我招手。一群宫女太监在原地伺候,只一个嬷嬷搀着这位小主子一路穿花拂柳地走过来。
杨侗手上拿着一个蔷薇花环,看上去挺精致的样子,真没想这家伙养尊处优的,倒也是心灵手巧。他示意我低下头,然后垫脚给我戴上了他的花环。
“姑姑真漂亮,戴上了侗儿的花环简直就像花仙子一样。”杨侗好像很高兴地样子,拍了拍手,露出他招牌的虎牙,然后他转头对那个嬷嬷说,“王嬷嬷,孤王觉得这上面的蔷薇花开的不够盛,配不上姑姑的美貌,你去替孤王找找,有没有哪里的蔷薇花开的更好。可以吗王嬷嬷?”说着,还撒娇一般地摇着那位王嬷嬷的袖子。
这样的孩子,有人会拒绝他的撒娇要求吗?王嬷嬷自然很乐意地跑开了。
所以说,我只笑着看着杨侗那小子扬起笑容的小脸,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对我深深一礼。
“我弟弟在大兴宫受姑姑照顾了。侗儿多谢姑姑。”他抬起头,却已是很认真的样子,“侑儿不爱说话,也不怎么会说话。若是冒犯道姑姑了,侗儿替他向姑姑赔罪,请姑姑原谅他。”
“侑儿啊,是个好孩子。”我笑着,盯着他看,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的这一举动的确是出乎我意料了,一个小孩子竟然也叫我不能掉以轻心。
杨侗看着我手中抱着的黑色披风:“这是二王叔的披风嘛。那天姑姑的接风宴上姑姑披着进来,大家可都看到了哟嘻嘻。难道说姑姑和二王叔以前就很熟吗?”
果然问到这个了。。。。。。。小朋友,你才见了我一面,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拉帮结派了啊。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巧笑倩兮:“并没有,那天接风宴,我和二王兄第一次见。就和侗儿你一样,初次见面。”
“哦,和侗儿一样啊。那姑姑也能和侗儿一样要好咯?”杨侗仰起他那张娃娃脸,笑容比今日的春光更明媚,“或者说,侗儿希望姑姑能和侗儿更加要好一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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