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红衣潋滟,却不复年少活泼,容颜俊美如俦,眼角细纹,压不下通体风流,浅瞳清澈,流盼有神,腰束长剑三尺,长身玉立,风姿昂扬。
即使看上去约有三四十岁的年龄,他也显得比相应年龄的人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韵致自生,就算拿个青年对比,那股风流宛转,秀美端方的滋味亦是说不出来的。
向着传说中仙人所居的山林寻访,右手始终扶在剑柄上,走了一天后虽就很少见到什么伤人野兽,山林深处也不得不防着些,他已经寻找了足足三年的仙人踪迹,有德修士的洞府,却几近一无所获。
他结交的修士有些修为,在修界中地位亦不很低,可除了一名恰巧需要闭关个数十年的之外,剩下的都没有这种修士的门路,就算勉强有的,也实在不好为个萍水相逢的友人拿得出来。
有愿意赠送以延寿丹药的,已是难得,可他不仅仅想要多出那么十来百来载的寿命,而是想要的更多,更久一些,倘若可享千年岁寿,万载逍遥,岂不比仅仅在凡间做个长寿翁好得多?
这种贪心,也是他那些朋友无法为他引荐的原因,既不愿意重头做起为自己拼出来千年寿命,修真习道,又无有血脉至亲得道有成,愿意豁出脸面人情,财产修为来换,修界前辈又不是自己同他相交,怎会愿意出手?
况且有这种能耐的,原本就没有几人,想要不修行就有千载寿命,能够做到的人物,也委实不是些寻常修士,出彩后辈攀缠的上的。
夏至当然只好自己寻仙访道,跋山涉水,只求自己的一腔真心热血,可以触动到不知哪有但是可能存在的有这个水平的人物喽。
其实他本来练武有成,更兼少时赤子之心纯粹,六十许还能保持到如今样貌,至少再好生活个六七十载,活蹦乱跳是没有问题的,服用了那些收到的延寿丹药,更是可以额外多活个百八十载,不横死,便是难得的长寿。
他开始也是能看淡生死,不为此着急的性子,否则也不能有那么多修士与他投契,若不是借宿在了一农家,眼睁睁看着一位老者气息衰败的模样,他也不会就此起了寻访长生的心思。
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受挫折,且遇到了不少近似例子,则是让他愈加偏执,等到一位友人突然发现夏至已经有些过于执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挑明此事的结果反而彻底破了夏至摇摇欲坠的心境,至此举手投足间出彩依旧,论起交情,问起心境来,远一些的还好,关系紧密的,就能察觉那暗中的不妥了。
夏至已经太太害怕老去,畏惧死亡,总以为还年轻的他掐指一算年龄后,就更加惶恐起来,不至于为此伤天害理,却牢牢的寻觅着每一丝希望。
友人能做的,无非是有些条件的送个丹药,没有能力的送个消息,帮衬一二,解开心结便做不到了。
寻常人物不能够理解夏至对于老去死亡的惶恐,当年相交的人物垂垂老矣的不在少数,夏至在他们眼中已经足够驻颜有方,长寿安康,生死本就正常,他已经占了太多便宜。
修士也不能宽解夏至的心结,放出来行走江湖的修士对于常人大多有着自己的看法,夏至在普通人中算是难得长寿,在修士中则是不值一提,每个修士结交寻常朋友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方转瞬即死的准备。
夏至既然不肯修道,又想拥有修士的寿命,无疑是无比矛盾的行为,且既然不愿做修士,那么生老病死便不该有这等排斥,寿数还未过半就心忧这些,修士也想不通。
想要作为一名剑客而拥有漫长岁数的夏至,想法从头到底都露着荒谬,既恪守着师父留下的要求风骨,又想要获得违背了这些的最大利处,希望留在凡间而害怕衰老,渴望获得长寿而拒绝踏足修真。
连夏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过分无言,可大半个身子在凡间却触手可及修界风景,同时结交的好友有的飞速老去有的容颜常驻。
同修士过于频繁的相交让他保持了少年人的认知同想法,但普通的至交与目之所及的所有常人却无不告诉他现实究竟如何,只觉得上一秒就是少年华茂,下一秒就是衰老残弱,如此仓促的过程,令人难以适应。
更难以接受的便是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明明还有长久的时间,却总担心这下一秒就会老死过去,同时与两边交情深厚且还处于短寿一方却偏生有着长寿观念的他快要被逼疯了,这种行为的后果在他五十岁后一一展现。
他已经无法正确的看待时间,也无法去衡量这些,唯一能够让他安心的是至少千年的寿命,但是这偏偏是他所做不到的事情,光鲜亮丽的背后,便是只能将一切化作偏执。
如果他能够衡量的出他大概有多少时间,他或许就能够看开,可是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无法测量的概念,他不知道这算是常人的一秒,还是一千年,也不知道是足够他泛舟一圈,还是跋涉万里。
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在山林中,荒无人烟处呆的时间太久,这些地方很难遇到常人,又比其他地方容易见到修士隐者,否则常常有着凡人陪着,他的时间观好歹能够有个偏向,也就有个参照,而不至于将两边混淆,不可自拔。
只要不愿意成为修士,或者没得到那千年万载的寿命一天,夏至也就挣不脱这个泥潭。
又是一无所获。
叹息了一声,脊骨松塌一瞬便立刻挺拔了起来,身姿如松,算了算直接穿出去同原路返回的距离后,还是选择索性穿过了这一片山林。
比起来路的虽然惊险却终究安顺,除了几条毒蛇外再无他物,迈过一片杉树林后,危险便大不相同了。
刚刚绕了一块奇石,夏至的汗毛便倒竖起来,隐隐的腥风咋起,有东西扑击而来,转身侧过拔剑,鞘击石上,迎面相对,就看到一张虎面,獠牙森森。
此前他居然毫无所觉!冷汗顿时浸湿后脊,点地跃起,再次避过撕咬的同时,便是剑闪寒芒。
手臂只是一弯一绕,背身一击,剑尖深深没入白虎后颈,切断骨骼,虎掌擦过夏至衣襟,却为着夏至身体那不可思议的弧度,连根线都没有勾的下来。
顺手削断了整个虎首,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也不顾草地上晨露沾染,跪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他习武多年,一身灵觉极准,虽然不如修士神识好用,却也不至于连猛虎在身后都察觉不出,独斗虎狼不足畏,可他的灵觉,怎么突然会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