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因问是何事,余氏道:“是你上学的事,那时说要送你去国外的,昨儿我们听说国外如今也不好过,欧洲的国家和中/东闹翻了,美/国又借机临时插一脚,到处都充满了火药味。所以,我和你父亲商议了要送你去旧京的人文学院,那里有许多和我们家相识的女孩子在,你去了也好有个伴。只是他们后日就要开学,如今你的脚伤了,什么事都得放一放再说,你还是先养伤吧。”
宛春听罢,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想了一遍,周湘的话、弗雷德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个不停。刹那间闪过千百个心愿,心愿的最后无一不是指向那个午夜梦回里唯一的念头。
她要报仇,她要用自己的法子替自己报仇。
容颜轻轻舒展,宛春浅笑却坚定的说道:“妈妈,我不去人文学院,我要去医科学院。”
“去医科学院?”
果不其然,李岚峰和余氏都惊讶起来,李岚峰尚且沉得住气,余氏纵使对宛春溺爱非常,这会子听了这句话,也忍不住皱眉批评她道:“不要胡说,以你的身份岂可去医科学院?别忘了,你是我们李家的四小姐,一世富贵荣华是享受不尽的,何苦要跟着他们学做郎中?再者,女孩子家即便是学些本领,也无非是在诗书礼乐上下点心思,人文学院的外国语言文学系我看着就很好,你二姐当年学的也是这一科,如今正可以帮衬你姐夫应付外国使节,在上海不论是谁提起镇守使的夫人,都要竖大拇指的。你的将来自然不能比你二姐姐逊色,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走错了路。”
“妈妈,那不是错路。”
宛春深深叹口气,她就知道这个决定会很难通过余氏的首肯,却不能不拼足勇气来试一试:“我今日瞧弗雷德先生进来,说起了他研习过的法医学,简直是有意思极了。外国语言文学系固然很好,可是我将来就一定会如同二姐姐一样,嫁个当官的么?即便是嫁了,又一定会接待外国使节么?妈妈也曾是留学过的,外国语定然很好,可这么多年里,妈妈的外国语又用到了几次呢?医科学院在旁人眼中虽比不过人文学院,但医者有妙手回春之力,将来便是不去给人当郎中,自家有人生病也能第一时间派上用场,妈妈又何必如此嫌弃它?”
“叫我如何不嫌弃,你就算是妙手回春又能怎样?似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有专用的医生在,你将来就算嫁出去,也不会比我们家差到哪里,如何能叫你放下身段,去给人看病瞧医?”
她说着,不由就动了气,靛蓝水渍纹旗袍上的宝蓝钻石胸花随着她的吐息上下耸动着,像是很不理解这个闺阁中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为何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固执,且不听她的话了。
李岚峰站在她的身侧,本是蹙眉听着宛春的解释,这会子看夫人动了气,女儿又是不肯低头的样子,不能不开口来给她们母女打圆场,就失笑道:“太太,囡囡是小孩子脾气,大抵是头回见了西医,有些新鲜罢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他说着,眼角便冲着宛春微微挑动了几下,愣是将宛春欲要说出口的话压了回去。
右手在余氏的肩上拍了拍,李岚峰就势滑下来攥住她的胳膊道:“我们先回房,叫她养伤的时间里再仔细想一想吧。”
余氏方才是话赶话说到了气头上,眼下听了李岚峰的话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在此之前是从未大声呵斥过的,也怕她叫自己给吓到,见李岚峰说要回去,也就顺从的起身,将手在宛春的额上摸了一摸,安抚说道:“为人父母者没有不为儿女打算的,我的话也是为了你好。”
“是,妈妈,我都明白。”
宛春在她温柔的爱抚中无奈掩藏起满腹的言语,明白不能在此当头再引起余氏的不满,唯有将来从长计议罢了。
目送着周妈引了李岚峰和余氏出去,宛春翘起搁置在椅子上的脚,小心挪到床上躺下。秀儿关了房门回来,看到她懒散的裹着被子斜睡在那里,不由就笑的将她身上的被子扯出来铺盖好了,嗔怪道:“你方才怎样就和太太顶撞起来了?太太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寻常连先生都得在风头上避让她三分的,她固然宠爱你,可也不能叫你这样的胡来呀。”
宛春原就灰心泰半,情绪并不十分的好,听见秀儿也数落起自己,好笑又好气道:“你到底是跟在谁的身边呢?若然你也这么说我的话,我是不敢留下你了,你跟着我母亲去吧。”
秀儿扑哧的笑出声,因低着身子给她理枕头,便顺手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个毛栗子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难道,我不叫你和太太顶嘴,有我得益的好处不成?”
“那我可不好说了。”宛春要笑不笑的将头偏向一旁,伸手揪着那白色花绸枕套上的流苏穗子,一根根理顺了说道,“你刚刚说我是胡来,我就不懂,当医生怎么就会是胡来了?我只以为父母亲是留洋回来的人,理当说得通的,想不到恰走了绝路。”
秀儿在旁看见,瞧她不像是一时心血来潮,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便压着声音问她:“四小姐,你当真要当女郎中么?”
宛春转过了脸,一直盯到她的眼里去,认真道:“我会拿这样的事和爸爸妈妈开玩笑么?”
秀儿握着嘴笑,手指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慢慢的的滑到下巴那里,不停摩挲着,像要拿个主意一样。
宛春本来还有些郁闷和委屈,叫她这样故作思考者的一闹,不由人就笑道:“算了,你出去玩吧,不要打搅我了,我自己总归是有办法的。”
“谁打搅你了,人家当真是要给你出主意的。”
秀儿摩挲着下巴的手停了一停,扭身看了一眼窗户,旧宅子里唯有门窗隔扇这类的东西还健在着,红棱子配着白纱窗,外头影影绰绰竖着几根青竹,并没有什么人过去,这才又转头笑了笑道:“咱们这个府里太太虽然厉害些,毕竟是主内不主外。你要是当真去做郎中,我给你个法子,你往后厢房里找一找老先生,只要他那儿松动了口风,别说太太,就是先生也管不得你了,你想去哪里上学自然就能去哪里上学了。”
老先生?
宛春挣扎着从床上半直起身子,一拍脑袋却也笑道:“如何忘了爷爷呢?父亲和母亲那里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爷爷那里我还没有一试究竟,秀儿,你这个军师这回可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主意啊。”
秀儿看她志气满满,已经大有成功的意思,又看其脚上纱布纵横,便笑道:“不要先夸我,还是先养好你的脚要紧。”
宛春顺着她的目光看下来,不经意间双眸一亮,拉住秀儿就道:“快,去把三哥找来,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呢。”
秀儿叫她催的急,只好一面笑一面出去。从厢房那儿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到海棠式洞门口,隔着门往里瞧了。见院子里高木耸阔,花叶婆娑,一株石榴树下半隐半现着一截水红纱衣角,想是季元房里的丫头萍绿无疑,便以手做筒状,握在嘴边喊了两声道:“萍绿,萍绿。”
萍绿正在树底下掐着枯掉的石榴花,猛不丁听到有人叫唤,就回身笑道:“是谁找我呢?”说着,已经钻出身子来。
秀儿招了招手,萍绿远远的看见,掸了衣服上的掉落花叶,边走边道:“鬼丫头,原来是你呀。好好地不进来说话,躲在那里叫唤什么,难道我们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吃了你不成?”
秀儿笑的摇头,待她走近了,才问道:“你们三爷呢,在不在房里?”
萍绿上下打量她一眼,两只袖管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把雪白的膀子相互一抄,嘴里头哧的一声笑道:“哟,往常不仔细说你两句,你就急眉白眼的,这会子你倒是不害臊了,找三爷都找到房里来了。”
“别贫,跟你说正经事呢。”
秀儿平素和丫头们都会开些玩笑,倒是不怪萍绿拿自己打趣,只道:“是我们四小姐使我来的,我因为你们房里的老妈子和娜琳、周妈妈都是熟悉的,嘴皮子又碎,怕她们听见多事罢了。”
萍绿听说四小姐找,嘴巴抿了抿,虽不开什么玩笑了,却也疑惑道:“四小姐找三少爷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避着那些老妈子做什么呢?”
秀儿眨眨眼笑道:“大概是为了出去玩的事,你不知道么,昨儿四小姐和三少爷出去玩,把脚拧伤了,怕先生和太太责怪,就没说出实情,替三少爷遮掩过去了。这会子,想必是要找了三爷串口供呢。”
“是为了这事么?”萍绿不知宛春扭伤了脚,只是知道昨儿季元回来的时候的确神情不悦,见秀儿如此说,也就这般推测了,便道:“你等着,他如今人就在屋里休息,我给你叫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秀儿笑的拉住她,再三叮嘱说:“千万别惊动别人,四小姐原是好意要给三爷打圆场,叫你们的吴妈知道,万一说给了娜琳听,再要传到太太耳中去,两个人可都要挨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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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斯:这两天推荐有点少哈~~所以使出大绝招啦~~~什么时候涨50收藏,100推荐,什么时候加更一章~~~话说是不是要求高了???不管了,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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