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重阳,日子仿佛一天赶着一天,急急的度过去,容绍宋自那一回被宛春捉弄之后,许久不敢再到玉兰山房,对于容绍唐嘱咐他的事,他自然放了十分的心思在上头,四处留心打探着,果然又一次在茶楼中收到了谭汝霖方面的示好信。
这下子,容绍唐便知上海那边定然是生出事故了,若不然以谭汝霖的兵力人马及他夫人李家的地位,实在是犯不着舍近求远,同他套近乎的。
上海毗邻苏锡常三地,如果谭汝霖投靠容家,苏锡常就再不会受上海兵力的威胁,此后江南大可高枕无忧。这一桩生意,是稳赚而不赔。
容绍唐思索着遂往上海方面去了一封密信,邀约谭汝霖择机面谈。至于面谈的人选,他这一回并没有选择容绍宋,而是派了自己身边的副官沈岸亲往上海去一趟。
他做事素来稳妥隐秘,兼之他甚少在山房里住,宛春等人自然都被其蒙在了鼓里,每日敏珠仍去学校上学,宛春则借着她的掩护,往医院里去做护士。若说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周六周末两日,一仁会到山房里来辅导敏珠的功课。
这也是敏珠本人的意思,她的数学不好,欲要从头学起,却恨找不到好的师父,难得一仁学习成绩十分优异,且在数学物理方面尤为精通,故此敏珠便让宛春问过一仁的意思,就请他来做自己的数学老师,薪资可以按照学校代课老师的标准计算。
一仁当然愿意助人解惑,只是薪资方面却含笑推却了,宛春知他们江家在苏州当地也算是数得着的富商之家,倒也不多客气,只叫他来山房进出自便,全当在他们江家一般。
她对一仁的品行作风都极为放心,却没有料及,一仁今年不过十八岁,敏珠亦是十六的好年华,二人一个俊秀清举,一个貌美如花,相处日久,怎可不生情意?
这****又一早就出门去了医院,敏珠在双休日的时候是不用去学校的,清早在书房中学习完数学,便同一仁相商要去山顶放风赏景。一仁近来学业繁忙,亦想要放松心情,说定罢两人遂往山上去。
深秋之景最是壮美,一仁心旷神怡之下,不觉向敏珠道:“此处风景尤佳,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四姐姐也在,那就更好了。”
敏珠原是托腮凝望着远处脉脉白云,像是浓纱,笼在天际,冷不丁听他说话,偏过头竖了三根手指笑道:“何来两个人?你一个人,便足可抵三个人。”
一仁初初不解,待得反应过来,知她是拿自己的名字打趣,一时好笑不禁,将她手指一握道:“你这丫头如今学得越发刁钻了。”
敏珠莞尔,一低眉瞧着他的大手紧紧包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心生羞怯,忙欲将手抽回来。
一仁见状,喜她情态可爱,没有松开手,反是越发握紧,想着自己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坐也罢,行也罢,脑海中总是对面前的这位容家九小姐的容颜挥之不去,即知自己怕是陷入了恋爱中去。他原就打算找个机会,向敏珠表白了心意,再问问她的意愿如何。眼下既然有如此好时机,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屈膝就蹲在了敏珠面前,与她的眉端齐平,望着她灿然却又困惑的眼睛,晃一晃她的手指便低低问她道:“阿九,你知相思如何写吗?”
敏珠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看他眉目之中波光涟涟,依稀像是她上一回喝过的杏花酒,深邃而迷醉。她摇了摇头,更加的别开头去道:”你又发的什么疯呢,相思二字并无难处,问我作何?”
一仁浅笑,凝视着她姣好的面颊,拉起她的手,用手指缓缓在她掌心一趣÷阁一划勾勒着道:“相思有许多的写法,但在我这里,却只有一种,那便是敏珠二字。”他说罢,亦在容敏珠的掌心中写罢了最后一趣÷阁,才将她的手心再次的紧紧握紧,“阿九,你是我心里不可解的相思。”
“一仁……”饶是敏珠平日里机敏过人,这会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也不由得慌起了手脚,忙不迭就从山顶凉亭站起,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青年道,“你是在开玩笑吗?若是玩笑话,趁早不要再说了。”
江一仁不想她如此误会,忙澄清着道:“不,我这不是玩笑话,我是真心说的。我之前只怕你年纪小,且还在上学,贸然告诉你我的心意,于你反是累赘。可是今天,我已经忍不住了,我想告诉你,我是如此的爱慕你。”
爱慕吗?敏珠怔怔望着他,她在容家从没有见过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她的哥哥嫂嫂无一不是出自利益的牵扯而结合到了一起,便是神仙眷侣一般的六哥和六嫂,剥开那层婚姻的外皮,内中也不过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他……会爱慕她吗?爱慕一个人,是否就是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仿佛含着星光,看着她的时候,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可是,他还不曾见识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仅凭这短短数十天的相处,便可爱慕上她了吗?
敏珠直欲不信,且也不敢信,可是面对着一仁祈盼的目光,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其实想一想,在他不来的时间里,她亦是……想着他的,不过她私心以为那些只是对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的挂念罢了。
天边的风卷起了云絮,卷起了松涛,亦卷起他二人的发尾,时光仿佛只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一仁等了许久都等不来敏珠的回答,心底里依然开始着急害怕起来。他急自己失于考量,害怕敏珠如若对他并无那等情意,二人之间只怕要生隔阂了。
又过许久,久到天色都像是要晚了的时候,敏珠终于开口道:“你容我回去想一想。”她未曾经历过儿女情长,总要有时间捋一捋思绪。
一仁却已经大喜起来,急急点着头道:“好,好,你……你回去想想,不论是好是坏,我都等你的消息。”
他二人只管在山尖互诉着衷肠,竟都没看见听从宛春吩咐前来山上寻他们两个回去的秀儿。秀儿同宛春的年纪差不离,亦是淘气的时候,原本远远看着一仁和敏珠两个站在凉亭中说话,便弓起了身子借着草木掩护走上去,想要吓唬他们一回,开个玩笑。
谁知她人才走到山亭底,便听到一仁对着敏珠表白的话,一时竟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动也不敢动的蹲在花木丛中,又将敏珠的答复全然听进了耳中。
这下可是不得了了,秀儿遂把宛春吩咐她叫一仁和敏珠下山的话忘个干净,蹑手蹑脚地便往山房一路小跑而去,到了房中忙就趴在宛春耳朵旁,把自己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又道:“我就说不好总让江家少爷来教导九小姐的,你总不听我的,瞧瞧,要闯出大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