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的大舅和二舅将林斌最近的情况和状态转告给了河辰,希望他帮林斌找回丢失的魂。尽管转告的过程中,二人的表达有些结巴,很多地方难以明确说明,不过河辰还是从他们急切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温暖的关怀。这种关怀完全是骨子里溢出来的,充满朴实的情愫和炽热的渴望,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成分。匆匆地转告完,林斌的大舅和二舅便离开了,月光下,两个佝偻的背影,在河辰的双瞳中挥之不去,使他不由得生出难以言状的感动,有那么片刻,这背影在这喧嚣的城市,竟然带着股突兀的美丽。
林斌的大舅和二舅走后不久,林斌便出现在河辰的视野中,跟以往那副生龙活虎的状态不同,这一次,林斌像个鬼魂似的,悄悄然飘到了河辰面前,若非事先从林斌的大舅和二舅中听到了一些风声,眼下的河辰难免会觉得诧异。
自打第一次见到河辰,林斌对这个看起来行为举止都挺怪异的人,便渐渐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或者可以形容为某种依赖的情绪。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寂寞,在林斌想来,如此大的一座城市里,像自己这样的农民工,能碰到河辰这样的文艺青年,是种缘分。这样的人,非但与自己有点志同道合,还愿意倾听自己内心在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古怪想法,并加以理解,时不时的对这些想法进行深入地探讨和商榷。而且,林斌对河辰产生依赖的另一个缘由在于,每次跟河辰见面,对方都会送些林斌极为热衷沉迷的书给他。若非河辰赠送,这些书,林斌目前是没有能力购买的,其中还有一些,就算有能力购买,也很难买到,因为实在太小众化了,比方说某位林斌偏爱的非著名诗人的诗集,书店里很难见到。
“你来了”,河辰说。
林斌点点头,随即神情一变,黯淡渐渐消散,兴奋敷上面颊,激动地说:“你知道吗,我最近实现了一个很大的愿望。”
“什么愿望?”河辰故作不知的问。
“我见到韩佳人啦!”
一说起韩佳人,林斌便变得激动起来。河辰记得,上次与林斌见面时,林斌就多次叨唠着韩佳人这个名字,只是当时没怎么注意,眼下再从林斌口中听到韩佳人,就中韵味显然变了,变得浓郁和纠结。
事实证明,林斌对韩佳人的眷念,确实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韩佳人姓刘,我姓牛,虽说不是同一个字,但发音一样,可见我们是有缘人。”林斌说。“韩佳人不爱说话,平日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总是惜字如金,这跟我很像,我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林斌又说。“我今生发表的第一首诗歌,就是关于韩佳人的,我们当真是有缘人啊。”林斌继续说。
林斌说这些话的时候,河辰一直保持缄默,当然,缄默的只是外表,内心却暗涌不已。河辰不禁觉得,林斌这家伙联想能力竟然那么强,如此牵强附会的关联,都能被他套在自己和韩佳人身上,并从中阐明他们之间有着莫大的缘分,尽管河辰见识过的怪人怪事不少,可还是被林斌的这一表现所惊动。如林斌的大舅和二舅所说,河辰觉得,眼下的林斌确实丢了魂了,无形之中,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林斌了,或者更为确切的说,以前的那个他,正被一种无形的强力塑造为另一个陌生的林斌。
趁着林斌用啤酒润口的工夫,河辰忽然想起那个晚报副刊的主编,犹记得在此之前,自己还觉得他很“冤”,对林斌的诗歌产生了误读。可现在,河辰不禁发现,即便自己对那首诗进行了正确的探索和挖掘,也依然没能真正彻彻底底将其弄清楚。至少在此之前,河辰压根就不知道,原来那首诗是关于韩佳人的,林斌在诗中表达的眷念,都是通通洒向韩佳人的,洒向这个对他而言实实在在遥不可及的女明星的。如此看来,林斌对韩佳人的沉迷,真是由来已久啊,这也间接证明,若想给林斌还魂,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河辰忍不住生出放弃的念头,只是想到林斌的大舅和二舅那一双佝偻的背影,想起林斌说的那些他的心酸故事和美丽梦想,终于还是决定试一试。河辰并不觉得自己能给林斌还魂,也根本没觉得林斌必须要还魂,他只是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种现实的漩涡中,为了保持平衡,让自己不被漩涡吞噬,就必须做出一些能提供足够向心力的举动。类似的情况,在河辰的生活经历中,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你知道吗,我在演唱会上见到韩佳人时,感觉她不仅仅是个女神,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太阳,像太阳那么耀眼。”林斌仍然激动地说着。
河辰的目光凝结在林斌身上,说:“别忘了,太阳不仅仅耀眼,也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
林斌闻言,神情重新变得暗淡。河辰顿了顿,思索了什么后,问:“你最近写什么新作品了吗?”
林斌如实说道:“没有,最近脑海里都是韩佳人的身影,哪有心思写东西啊。”
河辰说:“这可与你之前的想法背道而驰了,你不是说每天都会坚持写作吗?”
林斌不以为然地回应:“背道而驰?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这是在酝酿,好作品多半都有一个酝酿的过程。不瞒你讲,等到我酝酿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一定要为韩佳人写出最好的诗,还要为她写出最好的散文,等到以后我开始写小说了,也一定要为她写出最好的小说,我要将韩佳人完美的融入我的作品里。对了,还有剧本,我还要为她写出最好的剧本,到时就找她来演。”
正当河辰为林斌的这些狂想所惊叹的时候,林斌突然话锋一转,反问道:“你最近发表了什么作品吗?散文小说剧本什么的,就别说了,我指的是诗歌,你也知道,现在的我,在文学这片辽阔的土壤上,对诗歌最感兴趣。”
河辰淡淡笑了笑,说:“还真发表了一首。”
“什么诗?”林斌赶忙问。
“要不我现在背给你听听?”河辰问。
“那再好不过了”,林斌说,“只是你能背出来吗?”
河辰说:“当然,有些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作品,写出来后就难以忘却,相信你发表的第一首诗对你来讲就格外刻骨铭心。”
林斌明悟的点点头,摆出一番倾听的姿态。
你始终无法理解
太阳下,身体为何会迅速冻结
不断呼啸的冷风中
你成了一座冰山
这座城市化作一片汹涌的海
你被突兀地举起又突兀地摔落
不知道这种残酷的漂浮
究竟要持续多久
不知道碎裂或者融化
是否就是那唯一可怕的结果
“这首诗的题目是什么?”林斌好奇的问。
“《漂泊》。”河辰回答。
“漂泊?嗯,很不错的题目,”林斌说,“一个人在城市里茫然的漂泊,充满了无奈。”
河辰说:“不仅仅是无奈,更多的是寒冷,自己的寒冷,只有自己能体会到,可惜却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寒冷。现在我倒想给它重新起个题目,叫《冰山》。”
“为什么?”林斌问道。
河辰说:“因为觉得漂泊有点虚,直接用象征自己的冰山为题比较鲜明,一针见血。”
林斌恍惚了片刻,说:“那你不如干脆就以《漂泊的冰山》为题好了。”
河辰闻言顿了顿,暗忖,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暴露自己的用意了,于是向林斌问道:“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就像一座漂泊的冰山吗?”
“我?”林斌不禁诧异起来。
“是的,就是你。”既然话题已经展开,河辰觉得,没必要继续拐弯抹角下去,直言不讳的说:“你这冰山跟我诗中所说的冰山不同,你是追着太阳的冰山,那韩佳人就是你追逐的太阳,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你不惜一切代价追着她,却忘了潜在的危机。”
事实上,这首诗并非河辰最近的作品,而是去年就已经发表了的,只是如今正好被其拿出套用。林斌虽是个农民工,可好歹读过高中,也看过很多书,事到如今,听着河辰颇有针对性的话,望着河辰满脸慎重的表情,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大舅和二舅刚刚找过河辰,也不知道他们将自己的事情都跟河辰说了,但他还是能体会到这番话中潜藏的警示意味。
在这个寒风呼啸的冬夜,在这样一条杂乱无章的小巷,这样一个简陋冷清的小吃摊,林斌不由得陷入突如其来的冥思。他不得不承认,河辰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也很形象,如果说韩佳人是自己心目中的太阳,那么自己还真就是追着太阳的冰山。至于潜在的危机,不难解释,太阳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可太阳的光芒和热量却是切切实实的,而这些光芒和热量,对冰山而言,绝非表面上所带来的温暖那么简单,因为冰山遇暖过度,就会破裂,甚至会彻底融化。想通了这一点,林斌的内心无疑有些压抑。河辰的这些话,不啻一个隐形的刀片,悄悄然划开林斌内心深处的一把锁,从而打开了一扇门,至于门内的东西,林斌并非真的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被其故意忽略了而已。林斌也曾想过,自己对韩佳人的这种痴迷很可笑,痴迷越深,沉沦也就越深,到了幡然觉悟的时候,也许受伤就越深。只是直到河辰点出来之前,这些想法都被林斌视为洪水猛兽,甩在了脑后,在其看来,哪怕是沉沦,也是一种美妙无穷的沉沦。
……
……
天尚未全黑,大街两旁的路灯和霓虹灯便通通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的光芒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湍急的河流。很多次只身一人挤在这样的人流中,倍感空虚之际,河辰会觉得自己好比一朵小小的浪花,那么不起眼。通常如此认为的时候,河辰都会用他那套已经不新鲜的理论安慰自己,在他看来,不仅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一朵小小的浪花。世界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即便是个再了不得的伟人,在历史的长河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今天,河辰没有这样的闲心,因为他心中存着一个确切的方向,以及一个明确的目的,一个人一旦有了方向和目的,也就很难再去关注身边那些司空见惯的现象了。
这是星期一的傍晚,也就是跟林斌见面的第二天的傍晚,河辰破例走出在锦绣市暂时寄居的住所,让他破例的缘由,自然是为了林斌,至于他要找的人,则是雁儿。林斌大舅和二舅不知道雁儿在哪里,河辰却是知道的。有一个星期天晚上,河辰跟林斌见面的时候,林斌特意将雁儿带了来,河辰第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娇小玲珑且清纯朴实的女孩,她那水灵灵的样子,给河辰留下深刻的印象。经过交谈和观察,河辰当晚就摸清了雁儿的状况,并且很明显的窥探出,这个雁儿面对林斌的时候很不寻常,默默地关切下,掩藏的是一股清泉般澄澈的爱慕。只是让河辰哭笑不得的是,连自己都看出了这种爱慕情结,当事人林斌却不知道,当然,不排除知道一点却故意忽略的可能。
雁儿打工的地方是家洗脚房,河辰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找到那家洗脚房时,立刻察觉到一股暧昧的氛围,尽管他向来对洗脚房这种地方不感兴趣,却难以否认,眼前这家看似不大的洗脚房,对男人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尤其当他刚刚走进洗脚房,就被几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包围的时候,这种感觉来得更加强烈。河辰习惯性的观察了一下那几个女人,饶是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香味四溢,还是无法掩饰她们刻意掩藏的痕迹,这些痕迹隐隐能够证明,她们压根就不是这座城市的人,或者说,她们都来自农村。几个女人纷纷拖着河辰,想让他接受她们的服务,可惜,河辰让她们失望了,当他说出自己是来找雁儿的目的后,几个女人立刻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她们散去后,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来是这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仔细打量了河辰几眼,问:“是你找雁儿吗?”
河辰点了点头。
老板娘说:“找她可以,不过你得在她身上消费,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这里的员工是不能擅自脱岗的。”
河辰暗自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没再废话。
在一个空气污浊的包厢内,河辰独自躺在靠背沙发上,等着雁儿的到来。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纠结,这点他很难否认,他实在不希望那晚那个清纯玲珑的女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会跟刚才那几个女人一样,当真如此,他便只能怀疑自己此行是否真的有意义了。结果还好,没怎么让河辰失望,雁儿出现时,尽管打扮不俗,透露出来的更多还是朴实,身上没有那股刺鼻的香味。
“你怎么来了?”雁儿端着洗脚盆进来,略微扫了一眼便诧异的问道。
河辰淡淡笑了笑:“我来看你呗。”
“你记性真好”,雁儿说,“我上次只是简单说了一下,你竟然能找到这里,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关于林斌的?”在雁儿想来,河辰会来找自己,多半与林斌有关。
河辰没有否认,嗯了一声后,让雁儿将洗脚盆放在一边。
雁儿犹豫了片刻,说:“既然你花了钱,那就洗一个吧。”
河辰摇摇头:“不了,我不习惯让别人帮我洗脚。”
雁儿哦了一声,将洗脚盆放下后,找了个凳子坐下,见河辰沉默起来,便问道:“林斌最近应该很开心吧?”
河辰讶异道:“为什么这么问?”
雁儿微笑着说:“因为他一定见到他的梦中情人了啊。”
“你是说韩佳人吧”,河辰报以一笑,“看来你真的很关心林斌嘛。”
雁儿闻言,面色突然变得红润,悄悄玩弄着手指。河辰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生出莫名的感动,因为这种感动,原本挺压抑的包厢,气氛跟着渐渐好转起来。雁儿眼下的模样,让河辰确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她对林斌确实是有着爱慕情结。
“这里的工作还习惯吗?”河辰故意转移个话题问道。
雁儿嗯了一声:“还好,我在这里就是帮人洗洗脚,其他按摩什么的,我都不做的。”说完,雁儿脸上的红润越发醒目。
河辰怔了怔,暗忖,这丫头说这话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至于究竟证明什么,河辰不愿意细细较真,他只知道,她之所以对自己说这话,并非在意自己的想法,而是因为自己跟林斌走得近,她在意的人是林斌。
“水快冷了,你真的不洗吗?”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尴尬,雁儿瞥了一眼洗脚盆,语气轻柔的说道。
河辰坚定的摇摇头说:“不了。”随即想起什么来,跟着问道:“你会按摩吗?”
雁儿慌忙说:“我真的从不帮别人按摩的。”
河辰笑着说:“别慌,我只是问你会不会而已。”
雁儿垂下头,羞赧的说:“不是很会,只是看了几次其他姐妹帮客人按摩,多少看出了一些门道。”
河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林斌哥让你帮他按摩,你愿意吗?”
雁儿闻言顿时坐立不安,这问题对她来讲太过突然,不过仔细想想,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多半是有备而来。雁儿很不愿意撒谎,也很少撒谎,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暴露出什么,也义无反顾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会。”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让河辰觉得此行不是白来的,自己的确有必要为林斌和雁儿做些什么。
在河辰想来,如果按林斌的看法,韩佳人就像太阳一样,那么,雁儿这姑娘,则像月光,且是洒落在田野上的月光,带着一种朴实纯净的美丽。她们二人,一个属于繁华的都市和喧嚣的人群,另一个则注定属于朴实的乡村。河辰与雁儿的这次见面,让河辰情不自禁觉得,雁儿这样的姑娘,与浮躁的城市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也许唯有在与大自然更为接近的乡村,才能让雁儿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色彩和光华。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河辰来到林斌大舅和二舅打工的建筑工地,夜幕都下垂了,工地上依然沸腾着喧闹的声响,机器声、敲打声、呵斥声,以及不时悄悄发出的叹息声,混淆在一起,造成一个别样的世界。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让河辰很不适应,虽说类似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可真要论到亲身经历,却是一片空白。望着那些被生活重压逼迫的卖血卖汗的身影,河辰不禁觉得,自己终究算是个幸运儿,老天其实并未对自己有太多的不公,在残酷的现实社会中能够生存下去,且不用像那些农民工一样汗流浃背邋遢不堪,理应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每每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河辰就会不自觉地攫取大量创作的欲望,如果放在平日,依照河辰的性格,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这种欲望释放,可惜今日不同,他并非为了寻找创作动力而来。
河辰没能在建筑工地找到林斌,只遇见了林斌的大舅和二舅,根据他们二人的诉说,林斌被开除之后,就不被允许在工地寄居了,可以想见,说这话时,二人的表情无疑带着种难言的心痛。根据二人所给的地址,河辰走进工地附近的一家旅馆。二十元住一天的旅馆,在这块地面上,绝对算是最便宜的旅馆了,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这家旅馆实在小的可怜,总面积还不到八十平米,却被分割为七个房间。旅馆位于一排破旧不堪的平房内,在这样的城市,在这样的地理位置,这排平房不啻一条受伤的蚯蚓,浑身上下还沾满污浊的泥土。凝望着眼前的平房,再张望一眼不远处昼夜施工的建筑工地,河辰的眼前,仿佛忽然闪现出一幅让他不舒服的画面,画面中,一座高大富丽的写字楼拔地而起,一个个衣着光鲜、神色匆匆的都市男女,不断地出入写字楼,而写字楼旁,一排矮小简陋的平房正加紧褪色,一群又一群低三下气、失魂落魄的农民工,挤在其中。
……
……
河辰走进旅馆时,迎面碰上一个正在用拖把拖地的女人,女人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厚厚的睡衣,面容看上去尽管惺忪,却遮掩不了其与生俱来的美丽。在这样的旅馆,乍一见到如此容颜不俗的女人,河辰不由得暗自讶异。女人的神情中饱含一种莫名的冰冷,让河辰不禁觉得,面对这个女人,就像面对另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天。在河辰看来,这个女人的生活一定不尽如人意,否则不会在日常生存状态下,就显露出那般让人颤栗的模样。习惯性的观察,已经让河辰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一定具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如果是平常,河辰估计会对这女人产生浓厚的兴趣,确切的说,是对这女人背后的故事产生兴趣,只是今日,河辰的焦点全放在了林斌身上。
“你好,请问你知不知道林斌住在哪个房间?”河辰下意识的向女人问道。根据方才女人扫地的状态,河辰已然可以确定,女人必定与这家旅馆有着莫大的关联,事实上,女人正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林斌?就是那个整天邋邋遢遢神经兮兮的人?”女老板语气不善的说。
河辰闻言,不禁窘迫起来,暗忖,看来林斌在这女老板心里留下的就是这种印象。晃了晃神,河辰点头说:“应该就是他。”
女老板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头,河辰根据其目光的指引,找到了林斌所在的房间。
如想象中那般,这是个小的可怜的房间,河辰觉得,寄居在这样的房间中,估计即便心志再坚强的人,都会忍不住感到一种压抑,这是种来自内心的压抑,却发源于外在的空间。只是当河辰看到林斌的状态时,立刻打消了这个刚刚滋生出的想法。在河辰看来,眼下林斌表现出来的状态,并没有半点压抑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他显得很陶醉。林斌正歪倒在一张窄窄的床上,目光紧紧凝视着小小的电视屏幕,屏幕中,正在放映一部由韩佳人主演的电视剧。河辰仔细看了一眼,便诧异的发现,那方小小的电视上,竟然摆放着一个破旧的DVD放映机,显然,那部电视剧是通过这部放映机放出来的。
乍一听到开门声,林斌并未在意,以为跟往常一样,一定是那个女老板进来表达什么不满,只是接下来的片刻沉默,却让林斌不由得转过神,直到看到来人是河辰,方才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我大舅和二舅告诉你的?”林斌下意识的吐出一连串的疑惑。
对于林斌的提问,河辰没有直接解答,转而询问道:“你这DVD放映机是你自己买的?”
林斌点了点头,说:“一半是自己存的钱,另外一半钱,是大舅给我的,原本他们打算让我用这些钱到这座城市四处转转,可我哪有心思瞎逛啊。”
河辰再次张望了一眼这个狭小的房间,发现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摆放电视的橱柜,连一张椅子都找不到。河辰暗自叹息一声,坐在了床沿上,继续问道:“刚才进来时,看见你们这里的女老板,看来你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不怎么样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林斌略显尴尬的说,“谁知道那女人是怎么回事,第一眼看到我就很不对路,整天板着个脸,好像人家欠她多少钱似的,不过她长得倒有几分姿色。”
“这里的环境很艰苦啊。”河辰转移话题说道。
林斌嗯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说:“艰苦又怎么了,放眼世界上的伟人,估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从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没听人家孟子说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果不经过这种艰苦环境的磨练,我又怎么能在将来为韩佳人写出最好的诗、散文和小说?又怎么能为她写出最好的剧本?”
河辰闻言,暗忖,看来林斌还是沉浸在他的私人狂想中啊。如此想完,河辰没再犹豫,向林斌问道:“肚子饿了吗?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
林斌羞赧的点点头,随即快速从床上爬起。随着林斌的起身,河辰的目光很自然地转移到林斌的床上,发现床头摆放着一些书刊杂志,其中大部分都与诗歌有关,有自己送给林斌的诗集,也有林斌自己购买的诗刊,另外还有一本娱乐杂志。
河辰看见那本娱乐杂志,起初还有些疑惑,只是当其仔细看了一下那本杂志的封面,一切便恍然了。这本娱乐杂志的封面人物,正是韩佳人,且韩佳人的这张封面照,照得格外性感迷人,与其本人向来以清纯示人的形象有点不相符合。不愧是演员啊,河辰暗自琢磨着,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更换形象,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吧。琢磨完,河辰又不禁产生另一种疑惑,韩佳人在日常生活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呢?要知道,尽管眼下大家提起韩佳人,永远都会联想到清纯、圣洁等修饰语,可这样的韩佳人,毕竟只是各种传媒塑造下的韩佳人,日常生活中的韩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估计也只有韩佳人身边的亲朋好友才会知晓一二了,兴许连他们都不能真的看透。想到这点,再想起林斌因为见了韩佳人真人一面便萎靡不振、废寝忘食,河辰就不禁唏嘘,同时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对于林斌这种人而言,韩佳人就像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太阳,林斌则是追着太阳的冰山,冰山想要走入太阳的世界,多半只是无稽之谈和天方夜谭。
河辰将林斌带入了附近一家小饭馆,点了个牛肉火锅和几盘炒菜,另外让年轻的女服务员搬了一箱啤酒。见河辰竟然一下子要了一箱啤酒,林斌诧异之余,忍不住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难不成你又发表了什么大作?”
河辰摇了摇头,说:“甭管今天是什么日子,反正我们俩不醉不休,对,就是不醉不休,跟你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酒量如何,今天好好切磋切磋。”
“好,就跟你不醉不休,反正我现在正愁着呢,不如就干脆借酒浇愁一次。”林斌说。
河辰摇了摇头,说:“别忘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那就更愁好了,反正凭借咱现在的生存状态,愁多愁少,还不一个样?”林斌晒笑着说完,随手抓起一瓶啤酒,猛地一下子,将整瓶啤酒喝得一干二净。
河辰见状,跟着抓起一瓶啤酒来。虽然身体瘦弱,自小到大病症不断,但对于自己的酒量,河辰还是有些信心的,原本他以为自己想将林斌灌醉,应该没什么难度,可惜结果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好不容易将林斌灌醉的时候,河辰自己也头晕目眩起来。无奈之下,河辰不得不窜进厕所,用冷水冲脸,足足冲了三分钟,才从身上掏出纸巾,将脸上的水痕擦去。这也是河辰养成的一个习惯,但凡喝酒喝到快要醉的时候,而自己又不能真的醉倒,河辰便会用冷水洗脸,压制住身上的酒劲,从而恢复一定的清醒度。
从厕所出来,河辰发现,林斌依然在大口喝着啤酒,只是眼下正呈现出一副独饮的姿态。见到河辰回来,林斌赶忙将其拉回到桌子旁,口中突然呢喃道:“我觉得上次你说的话很对,是的,我是冰山,韩佳人是我追逐的太阳,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我不惜一切代价追着她,很可能因为太阳的光芒和热量,慢慢地破裂,甚至彻底地融化,但是别忘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说不定到了哪一天,我这座冰山会变成真正的山峰,一座从未有过的山峰,这座山峰将会直冲云霄,直到够得着太阳为止。另外,说不定到了哪一天,那太阳也会变得黯淡无光,不再是太阳了,成了一颗流星,从天空中坠落,坠落到我身上。”
河辰不知道林斌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过对于这种说法,河辰也不好否认。事实证明,生活中确实有些人,原本生活在一种很低的层面,后来经过自己的努力,地位越来越高。确实有些明星,起初十分耀眼光鲜,后来因为种种缘由,变得越来越暗淡。但河辰相信,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林斌和韩佳人之间,因为那几率实在太过渺茫,渺茫如大海捞针一般,甚至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河辰始终觉得,那些之前生活潦倒到了后来光芒夺目的人,在先期总能看出什么征兆,而在林斌身上,河辰压根看不出这种征兆,这倒不是河辰小觑林斌,只是残酷的现实生活,已经让他不得不去适应一些残酷的生存哲理。
……
……
林斌是被河辰扶出饭馆的,歪倒着走出饭馆时,林斌依然在喃喃自语,不断说着与韩佳人有关的一切。已经恢复一定清醒的河辰,还是从林斌不断地呢喃中,找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正是雁儿。
酒不一定能够浇愁,却往往真的能让人酒后吐真言,在河辰看来,林斌醉酒后所说的对雁儿的感觉,是完全值得信任的,这让河辰不由得感到一股庆幸,同时也为雁儿感到一些欢喜。根据林斌支支吾吾的诉说,河辰发现,不仅仅雁儿对林斌有着默默地关切,掩藏着清泉般澄澈的爱慕,其实林斌对雁儿也存在着同样的爱慕情愫,只是这种情愫被林斌对韩佳人的痴迷给遮掩住罢了。河辰还进一步发现,林斌对雁儿的爱慕,甚至比雁儿对林斌的爱慕诞生的更早,甚至要追溯到早年林斌在乡下务农的时候。根据林斌酒后的诉说,那时,每当他在田野里劳作,他是多么渴望看到长相清秀水灵的雁儿啊,多么渴望听到雁儿口中那一首首清亮动人的歌啊。林斌还说,他最喜欢的一种味道,就是当初雁儿身上那充满浪漫气息的花露水香味。
林斌所说的关于雁儿的这些话,都被雁儿听到了耳中,因为雁儿就在饭馆外等着他。河辰原本对此还有点暗暗得意,可林斌刚刚说完雁儿,话题又转移到韩佳人身上去了。
林斌尽情诉说着自己对韩佳人的爱慕,说着说着,在河辰的指引下,林斌抬起头来,果然看见了脑海中的那个韩佳人,那个在演唱会上张望自己并和自己握手的韩佳人。只见其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羽绒外套,里面是乳白色毛衣,别有一番圣洁的韵味,淑女味十足。这番打扮,跟韩佳人那日在舞台上的打扮一模一样。
“韩佳人。”迷迷糊糊之下,林斌下意识的喊道,同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雁儿见状,赶忙一把搀扶住林斌,同时向林斌身后的河辰瞥了一眼,此时此刻的河辰,嘴角划出一丝莫名的笑容,随即便默默无声地转身离去。
雁儿将林斌扶进了一家早已开好的宾馆。这是间单人标间,房间里的一切,简单却不失精致。雁儿顺势将林斌放倒在床上,自己则蹲坐在林斌身边,一张清秀的小脸,朝着林斌不断加重呼吸的鼻孔逼近。很快,雁儿的双唇便贴上了林斌的双唇。
轻轻一贴,雁儿便脱离开来,说:“斌哥,你累了,雁儿帮你按摩好吗?”
“雁儿,雁儿,韩佳人,韩佳人……”林斌迷迷糊糊的嘀咕着。
雁儿见状,微微一笑,脱下了鞋子,爬到了林斌身上,伸出一双干净的小手,在林斌背上轻柔的揉捏起来。不得不说,雁儿按摩的样子显得很生疏,正如其之前对河辰所说,他真的不是很会按摩。饶是如此,雁儿面颊上始终挂着美丽的笑容,那笑容中饱含着关切和爱慕之意,这所有的关切和爱慕,无疑是冲着林斌去的。
“雁儿,雁儿,韩佳人,韩佳人……”林斌依然在迷迷糊糊的嘀咕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望着身上的女人,林斌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猛地将其抱在怀里,随即压倒在身下,任由欲望的海洋肆意的翻腾,任由自己不断向欲望的沼泽里下沉。林斌口中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仿佛一种洒脱的宣泄,仿佛一片死寂已久的湖水,刹那间被熊熊烈火烘烤一般,肆无忌惮地沸腾起来。与之相对应的,雁儿在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过后,口中则不断传出轻柔的呻吟声,这声音尽管轻柔,却也遮蔽不了雁儿内心的畅快和愉悦。雁儿不禁觉得,自己似乎也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对这场洒脱的宣泄渴望了太久太久。
原本略显冷清的房间,被一股男女最为原始的暧昧所充斥。
第二天林斌从甜美的梦中苏醒时,看见身边赤身裸体的雁儿,看见满地凌乱的衣物,看见那些衣物中包含一件白色牛仔裤、一件白色羽绒外套和一件乳白色毛衣,并未表现出半点惊愕,相反,其嘴角流露出的,是最为纯净的幸福和满足。
通过回想昨天的记忆以及对雁儿的询问,林斌终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河辰安排的。河辰故意将林斌灌醉,又故意安排雁儿适时出现在林斌面前,同时河辰还特意在网上找出了那天韩佳人演出的视频,给雁儿配上了一套韩佳人当日的衣服,河辰甚至还给他们开好了房间。想通了这点,林斌不禁暗自微笑,心道,如果说自己对韩佳人的痴迷,是一种痴傻的表现,那么河辰为自己和雁儿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痴傻的体现呢?不过林斌不得不承认,前一种痴傻,是种毫无价值的痴傻,而后一种痴傻,则是种很有意义的痴傻。幸亏林斌的这个想法不被河辰所知晓,否则,不知河辰又会生出怎样的感触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午夜,又是那条杂乱无章的小巷,尽管冬季的冷风依然在肆无忌惮地嬉戏,但夜空中却可以清晰的看见月亮和河辰。月光和星光倾泻而下,默默滋润着冷风中的人间,静默中潜存着一股难得的安谧。
林斌带着雁儿早早便来到这里,来到那家河辰常去的小吃摊,点了些辛辣的夜宵和不合时宜的啤酒,这夜宵和啤酒都是河辰所喜欢的。只是今夜,让林斌略显失望的是,河辰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这与河辰最近养成的习惯不相符合,林斌不得不怀疑,河辰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事实上,河辰确实打算要离开锦绣市了,只是临走之前,他并未忘记跟林斌告别。河辰告别的方式有些特别,那是一种无声地告别,一种内心默默无声地告别。今夜,河辰虽然没有出现在林斌面前,但他确实已经来到这里,只不过故意隐藏起来罢了。林斌和雁儿在小吃摊等他的时候,他正藏身在附近的一条巷弄中,这倒不是河辰故弄玄虚,实在是他觉得,眼前的氛围,自己已经不再适合融入进去。河辰清楚的看见,月光和星光交汇出的清亮光华中,林斌和雁儿有说有笑,显得十分融洽。不用近身亲耳听闻,河辰就能从二人的神情举止中作出判断,他们现在说的多半都是情话,笑的多半是一种幸福。
“斌哥,他今晚会来吗?”雁儿望着林斌,柔声问道。
“应该不会来了吧,我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林斌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雁儿问。
“我想先送你回家乡,大城市的生活不适合你,你属于朴实的乡村。”林斌说。
“那么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雁儿继续问。
“回去,当然要回去,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林斌表情郑重的说,“雁儿,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等我攒够钱,一定回去娶你过门。我要让你成为幸福的女人,就像太阳一样,散射出耀眼的光芒,我要家乡的人,都看见你非比寻常的美丽,要他们都羡慕我们的生活。”
“嗯,斌哥,雁儿听你的,雁儿相信你一定会做到。”说着,雁儿满脸甜蜜的依偎在林斌身上。
冷清的巷弄里,身陷于冷风中的河辰,见到林斌和雁儿相依相偎在一起的模样,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暖,仿佛一阵醉意盎然的春风,飘飘然吹过心间,给这个寒冷的冬季染上一抹清新亮丽的色泽。这时,河辰不禁感慨自己的生存状态来,不一样的生活经历和不一样的人生追求,已然决定了他会走上一条跟林斌不一样的路途。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一端起点一端终点,忙忙碌碌赶路的人,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处而来,也无法准确预计终点会在哪里,终点所在的地方,究竟会是怎样的风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不断地追求,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林斌此刻所具有的那种幸福,河辰觉得,他此生怕是难以体会到了,因为这种幸福游离在河辰的生活之外。河辰所庆幸的是,尽管自己与林斌的人生压根不在同一条轨道上,但他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参与了林斌的生活轨迹。
是的,在河辰看来,自己为林斌所做的一切是适当的,至少眼前的幸福场景证明了他的这一想法。话说回来,就内心而言,河辰觉得自己做的事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提前打破了林斌和雁儿间的一层隔膜,缩短了林斌一段沉沦彷徨的过程。倘若河辰不做那些事,随着时光的流逝,林斌迟早都会从韩佳人过于刺眼的光芒中解脱,林斌和雁儿间的隔膜,也迟早会被打破,至于率先打破的人究竟是林斌还是雁儿,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林斌和雁儿此生难以割断无形空间里存在的一段情缘。
想到这里,河辰嘴角划出一丝隐隐的微笑,默默然转身离开。
……
……
两年后,河辰在翻阅《J-Young文艺》的时候,看到一个署名为林斌的作者,这个名字,顿时将河辰的思绪又拉回到三年前。
根据河辰的了解,如今的韩佳人依然跟三年前一样,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展现着一个女明星的魅力,绽放着她太阳般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无论散射到何地,都足以引起各色记者和粉丝们的追逐。至于林斌,还有雁儿,河辰则了解不多了,因为自打三年前跟林斌来了个形式上的不告而别,河辰就再也没见过林斌和雁儿。他们二人就像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而河辰则是坐在火车里的人,在河辰的人生中,他们其实都是匆匆而逝的过客,当然,这两个过客或多或少还是给河辰留下了一些特别的履历。
河辰再次获悉林斌的消息,就是通过《J-Young》,让河辰感到欣慰的是,这本杂志竟然给林斌安排了一个“特别推荐”版块,非但简单介绍了林斌的情况,还一次性连发了林斌的三篇散文作品。介绍里说,林斌是一位今年突起的打工文学青年,已经在十多家文学杂志和几十家报纸上发表了文学作品,其中最多的是诗歌,也有一些散文。
三篇散文,一篇题为《漂泊的冰山》,一篇题为《在春天里奋斗》,一篇题为《我那月下的新娘》。河辰仔仔细细看完了这三篇散文,脑海中的记忆,不禁又重新扭转到三年前,想起那段与林斌有关的经历,想起林斌和雁儿之间的事情,即便一些当时令人感伤的段落,都不禁变得美丽。
在《漂泊的冰山》中,林斌追忆了那段迷恋韩佳人的往事,只是从林斌追忆的文字和情感中,河辰已然发现,如今的林斌,已经从沉沦和彷徨中脱离,取而代之的是种坦然面对的怀念。林斌说,那时的他,虽然像是追着太阳的冰山,但过程中也不乏一种稚嫩的魅力。在太阳的照耀下,他这座冰山不断的融化,那融化也是个美好的过程,融化出来的水,能淹没一些那个冬天的寒冷,无论如何,追逐的过程中,他的内心是澄澈幸福的。如今那些水已经注入他的内心深处,每当从各种媒体上见到韩佳人,他内心深处的那些水,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暗涌,但它并不畏惧这种暗涌,在他看来,这暗涌算是一种人生情感的真实写照。
在《在春天里奋斗》中,林斌阐述了其在城市中打工的生活片段,这些生活片段背后,无不存在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这身影不再是韩佳人,而是雁儿。林斌将雁儿比作春天,且是存在于其心中的春天。林斌说,他在城市打工奋斗的日子里,这春天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就像一个路标,同时也能给他提供足以抗拒残酷现实的动力。远在他乡的林斌,每次脑海中翻现出雁儿的脸庞,就不禁想起她对自己的深情。林斌明明很想把在城市夹缝中奋斗的困境告诉雁儿,却又不愿意让她跟自己一起分担沉重的现实。林斌在此文最后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希望尽早回到家乡,回去给雁儿买嫁妆,然后生一个命不贱的好儿郎。
在《我那月下的新娘》中,林斌则彻底表达了对雁儿的爱情,表达的过程中,林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木讷,行文优美动人之余,不乏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感。林斌还在这片散文中描写了他与雁儿结婚的相关情形,根据描写,河辰知道了,原来在自己离开后的第二年冬天,林斌便跟雁儿完成了婚礼,地点就在他们的家乡。林斌说,这是一场不算奢华的婚礼,但也并不简单,因为这场婚礼承载的是一段丰富的爱情。在那个冬天,当穿着单薄婚纱的雁儿告诉林斌,她只觉得温暖一点都不觉得冷的时候,林斌的眼角忍不住湿润起来,只是在这特别的日子,林斌强行压抑住了泪水的奔涌,因为他想在以后的生活中看到雁儿更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