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乡试第一场正式开考,这意味着大明乡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按照考试的流程:
第一场考“四书”和“五经”,“四书”的考题也就是俗称的八股文;
第二场考论、判、诏、诰、章和表,也就是公文写作;
第三场考策论,就是考察士子的政治能力。
每场考卷考试当天下发。
由于乡试三场中第一场是八股文,故而八股文也被称做科举的敲门砖,但这并不意味着士子们只学八股,毕竟乡试还有后面两场,如果考得太糟糕的话也会被刷下来。
故而,平日里那些读书人更多的精力是花在熟读各种书籍以增加自身知识,以及遍交天下朋友以臻进个人修养上,平时的习作也多是练习拟写诏书、奏章这些公文上,而并不是八股文。
毕竟八股文只是一种科举考试的格式而已,只要自身修养和才识得以丰富那么届时自然就能写出一手好文章来。
李宏宇拿到第一场的考卷一看,上面列了三道从《论语》、《中庸》和《孟子》中选的题目,以及五道从《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中选的题目。
“四书”之所以有三道题,是因为在乡试时并不是每门都考,通常选取三门来出题,一般是《论语》、《中庸》和《孟子》的组合,《大学》由于字数少故而考官都不喜欢从中出题。
无论是三道“四书”题还是五道“五经”题,考生不需要全部作答,只需从中各选一道答题即可。
其中“四书”题的试卷行文要按照严格的八股文的程式,答题内容和行文格式不得有任何的违制。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明朝“四书”是必学的科目,但“五经”并非都要学习,士子们只需选“五经”中的一门作为自己的本经来学习即可。
因此,“五经”中就出现了热门科目和冷门科目,其中《诗经》、《尚书》、《易经》三门为热门科目,学习人数较多,而《礼记》和《春秋》为冷门科目,学习人数较少。
由于“五经”是专门之学,所以明朝就出现了一些科举世家拥有家传的经学,即经学世家,并向所在地域扩散。
例如常熟的《诗经》、余姚的《礼记》、苏州的《易经》以及会稽的《春秋》,在当时都非常有名。
“五经”既然是选学的科目,那么它就比“四书”更有自由性,往往有人因其所选本经学习不佳而更换学“五经”中其他的科目作为自己的本经。
正是因为考生们对“五经”的侧重不同,故而考生的卷子会依照其选取作答的“五经”题目进行归类,这样一来就考卷分为五类,每一类对应“五经”中的一门,然后由相应的房考,也就是批卷官进行批阅。
考虑到“五经”中的热门和冷门,每门批卷官的数量并不一样。
通常《诗经》最多,有五房批卷官;《易经》和《尚书》其次,各四房批卷官;《春秋》和《礼记》最少,各二房批卷官。
乡试排名的时候,为了照顾到学习不同“五经”科目的考生,首先从把“五经”试题中每一门作答文章最好的人挑出来,五经更占其一,这样一来就有五个人,号称“五经魁”,也就是大明乡试“五经取士”的由来。
这五人将是乡试的前五名,其中最优秀者就是乡试的解元,因为不同的“五经”文章间很难比较高下,故而这个时候就要看“四书”题目的优劣,也就是考验考生们八股文的能力。
至于五人后面的排名,则根据三场考试的综合情形来定夺,其中第一场考试的成绩,尤其是八股文所占的比重最大。
按照乡试的规定,乡试前六名可以免考接下来的由举人应试的选拔考试,直接获得前往京城考会试的资格,故而乡试前六名的争夺异常激烈。
对于那些成绩优异的考生,自然奔着“五经魁”而去,一旦成为“五经魁”不仅可以在乡试中名列前茅,还能直接去京城赶考不必在参加选拔考试,同时这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以后向外人介绍身份的时候可以称“经魁”,可谓是举人中的佼佼者。
不过,如果所选本经的竞争对手太强,那么有人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第二拿手的那一经来应考。
以湖广考生为例,方云擅长《易经》,沈伯诚擅长《诗经》,杨仁孝擅长《尚书》,三人所选都可谓是当前的热门。
其实红,方云和杨仁孝都明智地避开了最热门的《诗经》,毕竟选《诗经》为本经的人最多,竞争也最为激烈,故而不如退而求其次选别的科目,以冲进“五经魁”为重。
李宏宇则无所谓,他当年在学校对“五经”的研究并没有分主次,而以前“小李宏宇”选择《易经》作为本经,按理说他应该作答《易经》的题目,不过如此一来就要跟方云正面较量。
由于方云和沈伯诚、杨仁孝在湖广生员围困武昌卫的时候帮了李宏宇,故而李宏宇不好跟三人相争,于是准备选冷门的《春秋》题目作答。
而赵欣跟李宏宇遇到了一样的困扰,毕竟围困武昌卫是她发起的,她也不方便跟方云、沈伯诚和杨仁孝相争,故而跟李宏宇商议后选择另外一个冷门《礼记》的题目作答。
另外,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都对四书五经的答题的字数有要求。
按照大明成化年间的定制,三道“四书”题里,每道题最低两百字,最高可达六百字;五道“五经”义里,每道最低三百字,最高五百字,一旦不符合字数考卷就会作废。
由于乡试第一场至关重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可谓是乡试的决战,关乎着考生们能否桂榜题名进而得到踏入仕途的机会。
因此,乡试中的作弊也主要集中在这一场。
例如,那本字体如跳蚤一般的《五经全注》以及四十余万字的黄绢就是为了第一场考试准备的,可谓煞费苦心。
与这种小抄相比,有的考生采用更高级的作弊方式,提前就背好了数篇文章,届时只要从中挑选一篇最贴近考题的文章作答即可,由于这种作弊方法非常隐蔽故而通常而言在考试的时候很难发现。
但这种方式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如果其所选的文章贴近考题尚好,要是离题万里的话那么考官也会把这种考卷给淘汰下去,有时候还会追究应试者的责任,毕竟为了夺取功名有些人明知文不对题也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作答。
所以,考前押题就显得非常重要,运气好押中了考题作答起来就顺利很多,否则就只有临场发挥,绞尽脑汁地想着应答。
不得不说,科举虽然是古代一种比较公平、先进的选才方式,使得寒门子弟能够踏入仕途,不像朝鲜王国那样朝政由两班贵族把持以至于朝堂上暮气沉沉。
但它也有着很大的弊端,除了禁锢住读书人的思想以及影响自然科学的发展以外,考试中的运气也占了很大的比重,一是押题是否正确,二是答题是否合考官的胃口。
按照考生作答的流程,通常先作答“五经”题,很显然“四书”题的八股文要比“五经”题难得多。
李宏宇很快就答好了“五经”中的《春秋》题,不过是对《春秋》中语句的注释讲解而已,这丝毫也难不倒他。
随后,李宏宇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三道“四书”题目上。
按照定制,制艺的题目,也就是八股文的题目只取自“四书”,考官任取“四书”的某一句或一段作为题目,考察考生对该段经义的理解。
《论语》的考题是“百姓足,君孰于不足”;
《中庸》的考题是“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孟子》的考题是“与人为善,解民倒悬”。
李宏宇凝视了三道题目一会儿后,视线落在了《论语》的考题“百姓足,君孰于不足”上,很显然从意境上而言《论语》的这道题最为上乘。
刘东福无疑是幸运的是,李宏宇给他的那篇八股文贴近《孟子》的考题,如果刘东福其他的科目考得不是太糟糕的话,那么他这次乡试有很大希望中举,这就要看他的运气如何了。
因为八股文有专门的定制,故而正文的第一句是“破题”,所谓的破题,通俗的理解就是分析题目,也就是说本文主要讲些什么。
八股文的破题规定只用两句,有时候会出现有一个长句中有略顿处的现象,因此看上去像是三句。
“破题”对八股文可谓非常重要,作为“破题”的两句话既要概括题义、解释题义,但又不能直说题义,通俗而言既透彻又概括。
对于考生们而言,好的“破题”往往会给批卷官留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这样后面的内容即便是有些瑕疵也无伤大雅,可谓是八股文的灵魂。
李宏宇琢磨了一番后,提趣÷阁在考卷上写下了“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以这两句作为“破题”。
“破题”之后就是“承题”,“承题”就是承接“破题”的要点,再加以补充说明,使论点更加明暸、圆满。
紧接着,李宏宇没有丝毫犹豫,挥趣÷阁写下了“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已告哀公”,作为“承题”。
承题后面还有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六个部分,加上破题和承题就是八个部分,是八股文的制式。
值得一提的是,后四个部分每部分都要由两段排比对偶的文字组成,合起来共八段对偶的文字,每段俗称一股,故而也称八股对偶的文字,这即为八股文名称的由来。
八股文要用圣人的口吻说话,后四个部分的四副对子平仄对仗,切忌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来亵渎圣人,否则下场将很惨。
“闾阎之内,乃积乃仓,而所谓仰事俯蓄者无忧矣。田野之间,如茨如梁而所谓养生送死者,无憾矣。”
写完了起讲和入题的部分后,李宏宇的起股也很快完成,上联三句,下联三句对仗工整。
有了起股如此好的开头,中股、后股和束股部分的对仗句子并没有李宏宇太多时间,他游刃有余地就在考卷上写下了这三部分的内容,对仗工整,意境深远,他对此非常满意。
“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
在束股的两句对仗后面,李宏宇大趣÷阁一挥以一段高度概括的话进行了收尾,终于完成了这篇他自认为没什么可挑剔的文章。
“累死了!”随后,李宏宇放下了手里的毛趣÷阁,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有些紧张的心神随之放松了下来。
“咕噜咕噜……”
这时,李宏宇的小腹传来一阵饥鸣声,伸手摸了摸小腹后抬头透过油布的上方的空隙向外望去,这才发现日头临空,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下午。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李宏宇没怎么吃东西,毕竟临近开考谁还有心情吃饭,如今放松下来的他自然会觉得饥饿了。
没有多想,李宏宇把火盆从油布下方推了出去,准备煮一顿美味的阳春面吃,虽然比不上外面做的但对号房而言已经殊为难得。
在外面走道里巡视的两名士兵见状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现在有人会用炭火,要知道现在正是答题的关键时期。
经过最初的错愕后,两立刻通报了相关的人员,不一会儿有人就用铁桶拎来了炭火,放在了李宏宇的火盆里。
李宏宇随后拉回了火盆,出去从水缸里舀来水后就有条不紊地架起铁锅开始煮面,当他取水的时候外面的那些官吏和士兵无不神色怪异地望着他。
恐怕整座贡院里也唯有李宏宇有心情吃东西,而且还是生火做饭,是在令人大跌眼镜。
实际上,李宏宇并不是唯一的一个生火做饭的话,赵欣半个时辰后也完成了答题,然后跟李宏宇一样在那里煮面条吃,使得巡视的官吏和士兵犹如看怪物一样望着他。
“我中了,我中举了!”李宏宇煮好面条后,没吃上几口,一侧的号房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兴奋的喊声,这使得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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