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结果,柳淳还能说什么!
吕氏,够狠!
在历史上,这个女人名声不显,但是反过头来想想,她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朱标死后,朱允炆身边还没有太多的文臣相助,他一个少年郎,如何能把老朱都感动了,觉得此子纯孝,没几个月就立他做太孙,让一大帮叔叔美梦落空!
如此看来,朱允炆的确受到过不错的教育,而能给予他提点的,多半就是这位吕氏了。
前些时候,吕平兼并土地,闹出了案子,朱允炆跑去求柳淳,而吕氏则是果断大义灭亲,杀了兄弟吕平。
在当时,柳淳只觉得这个女人太狠,断尾求生,来得也太无情了。
可现在看来,吕氏应该是处心积虑,铲除祸根……而且吕平经营粮食生意,兼并土地,倒卖太仓粮食……这就顺理成章了,毕竟都是一个圈子。
其实想想,假如自己有个姐姐,是事实上东宫的主人,自己会不会像吕平一样放肆敛财呢?
或许多数人都会吧,只要别撞到枪口上就好。
不过柳淳没有急着下结论。
既然吕氏能帮着朱允炆拿到储君之位,她的心智手段就一定不弱……也就不存在姐姐心疼包庇弟弟,纵容违法的情况。
更何况吕平是过继过来的,也不是吕氏的亲弟弟!
那吕氏还纵容吕平敛财……这就很有趣了!
吕平的钱去哪了?
他是不是过路财神,只是替吕氏敛财,而吕氏拿了钱,又干了什么?她把钱花到了哪里?
想要扶持儿子成为储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常氏和长子死后,朱允炆就是庶长子。
那时候或许还料不到朱标的死。
假使朱标能登基称帝,吕氏最大的愿望就应该是成为皇后,而她当上了皇后,朱允炆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嫡长子,也就是下一个太子的不二人选!
但是话又说回来,朱标跟常氏感情深厚,又加上常家和蓝家的势力,吕氏处境依旧很艰难,朱允炆能不能成为储君,还在两可之间。
身为一个母亲,吕氏岂会善罢甘休。
她多半会找盟友,帮着自己和儿子说话,吕家又是文官的背景……她授意兄弟在外面经营,拿到了钱,自然是用来买通官员,结交党羽了。
而且在朱标死后,民间有很多声音,说朱允炆贤能孝顺,这些话恐怕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柳淳理到了这里,整个事情的脉络就已经出来了。
“大人,别犹豫了,动手吧!”唐韵焦急道。
“动手?怎么动手?”
“当然是弹劾吕氏!”唐韵切齿咬牙,“这个女人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她的兄弟盗卖太仓粮食,犯了天条,她岂能置身事外!”
“弹劾她,然后呢?”
“然后……”唐韵深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道:“大人,该换个人了!”
柳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唐韵急了,“大人,莫非你还顾念师徒之情,或者先太子的情义?大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唐韵从文官变成了锦衣卫,相比起寻常的锦衣卫,还要凶悍三分,什么储君,什么太子妃,敢对锦衣卫不利,统统灭杀,绝不留情!
柳淳依旧摇头,而且比刚才更坚决了。
“老唐,从发动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好了,断然不会有妇人之仁……”柳淳自嘲笑笑,“我要是连吕氏的胆气都没有,还怎么执掌锦衣卫!”柳淳顿了顿,“事情大小,更不更换储君,全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我们做臣子的,不能替陛下决断,更不能逼着陛下做决断!所谓疏不间亲,多大的圣眷,在亲情江山面前,都不顶用。我被陛下威胁过无数次,哪一次都没有成真的,可若是这次我进宫,多半就出不来了!”
唐韵也吓了一跳,他仔细品味柳淳的话,的确有道理,保护自己,还是第一位的。
“大人,那该如何是好?”
“继续查!"
“查什么?”唐韵问道,都查出了吕平,还要查什么?
“查这些粮行目前是谁掌控……查粮行的钱都去哪了……还有,查东宫的账目!”
“东宫?”唐韵吃惊道:“大人,吕氏肯定是私下里收钱,不会走东宫账目的。”
柳淳轻笑,“她既然要用钱,又怎么会放着东宫日常开支,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不管呢?别的不说,我的钢铁厂每年还照例给东宫分润呢!查,查这些钱都哪去了!对了,行文皇家银行,让茹老大人配合清查,查查粮行的资金流向!”
唐韵听到这里,五体投地。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高手……柳淳这是要把案子办成铁打的事实,他不急着去跟朱元璋说什么,而且现在说了,也未必管用。只等所有事实摆出来,看看你皇帝要怎么办!
唐韵欣然去安排,柳淳不断出招,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将东宫笼罩了起来。
“看起来我大明是要再一次易储了。”汤和缓缓叹道。
既然是盟友,柳淳就没打算欺骗老爷子,相反,他的行动离不开老汤代表的勋贵的支持。
“晚生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天命?”汤和意味深长一笑,“这要是十年前,没有什么疑问,可偏偏是这个当口,就连老夫也说不好了。咱们就一起等着吧!”
……
身在网中的东宫,此刻却没有柳淳的安闲,几乎每一个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朱允炆又是憋屈,又是郁闷!
他已经答应柳淳,要一查到底,可现在呢?该怎么办?
“母亲,舅舅背着你干了什么啊?他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吕氏三十出头,看起来还很年轻秀丽,她淡然一笑,“你以为吕平是给自己做事吗?”
“难道不是?”朱允炆傻愣愣问道。
“孩子,你真是糊涂啊!你舅舅挣的钱,有八成都进了东宫了。”
“什么?”
朱允炆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来,“母亲,你,你怎么能要舅舅的脏钱?难道你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这下子惨了,东宫要颜面扫地了!”
面对儿子的焦急,吕氏忍不住大笑,俊秀的五官居然有些狰狞骇人!
她几步走到了朱允炆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腕子。
“孩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没有这些脏钱,何来你的今天?”吕氏恶狠狠道。
“啊!”
朱允炆被老娘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哆嗦,不敢置信……吕氏轻蔑一笑,似乎是解释,也似乎是自言自语。
“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妇人,嫁的丈夫不喜欢我,他宁可把那个位置留给一个死人!跟他爹一样!人们都说他有情有义,是个好丈夫!可那些人几时想过,他不是一个妻子,他还有我,还有你这个儿子!”
吕氏愈发疯癫,压抑了满肚子的话,竟然一股脑倒了出来。
“朱标就是个最虚伪的混蛋!我要活着,要活得好!我不能指望丈夫,就只能指望自己的儿子……母凭子贵,我要把你送上储君的位置,等着你登基称帝,然后为娘当太后!当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笑啊,朱标是个短命的货,他连当皇帝的福气都没有,活该!这是他的报应!报应!我爹被他爹弄死的时候,他连说情都不愿意,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耻!”
……
吕氏就这样,不停咒骂,骂朱标,骂任何人……
朱允炆嘴唇哆嗦,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端庄稳重的母亲,竟然有如此疯癫的一面!
是的!
她疯了!
她曾经以为,王弼一死,盗卖粮食的案子就能有了终结,一切都归罪给王弼,死一个侯爷,还不够吗?
她都牺牲了兄弟,要成大事,就要狠下心,像朱标那样懦弱,根本不算个男人!
吕氏想得很美好,可是当四大国公齐至京城,六部尚书一起吊唁。吕氏终于被吓醒了!
原来她的那点道行,仅仅能在东宫里用用罢了,和真正的朝堂高手比起来,她什么都不是!
随着柳淳绵密的攻势,如同潮水一般打来,吕氏的防线,已经开始瓦解了。
五家粮行被封,下一步就会揪出粮行背后的人,然后火就会烧到东宫,烧到她的身上!
吕氏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当上太后,会享有一切,将朱标欠她的,连本带利拿回来。可此刻吕氏什么都不想了。
她只想卑微地活着,哪怕做一个疯子,也在所不惜!
“你是储君!你是我的儿子,为娘为你付出了一切,一切!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吕氏冲着朱允炆笑,笑得那样阴森可怕!
“儿子!皇儿!你能替娘亲撑起一片天了!对吧?你会保护娘的?有人要来抓娘亲了,你快点去赶走他们啊!快啊!”
吕氏疯了一样扑过来,朱允炆吓得连忙往外面跑。
他跑出没几步,正好跟齐泰撞到了一起。
“先生救我,救我啊!”
齐泰瞧了瞧,没见有人追过来,便道:“殿下勿优,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朱允炆脸色惨白,回头看了看,然后喘息道:“我,我要去见柳先生,我要去见他!只有他能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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