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标说出小闲的名字时,陈氏脸色冷了下来,道:“把小闲唤来。”
狐媚子她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小小年纪功力这么深的。居然把她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半夜三更跑来要人。
往日锦香说的话不知不觉浮现在脑海里。陈氏板着脸,又想,怪道要把她许给三郎她不愿意,原还以她没有勾引三郎的心,原来她瞄上了七郎。
陈氏是越想生气,布料也不挑了,往榻上一坐,沉脸道:“跟娘亲说说,为什么要讨回小闲?”
叶标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从来不怕陈氏生气。他再惹陈氏生气,陈氏也不会责罚他,只会责罚身边跟的人。
不过是奴婢,受了责罚也是该的。他总这么认为。
“娘亲,小闲会做点心,会做菜,人又乖巧。我本来就看上她了,只是暂时留在三哥那里。没想到三哥用着顺手,不肯归还。”叶标坐到陈氏身边,倚在陈氏身上,不停扭动撒娇。
陈氏事多,一个丫鬟些些小事哪里记得起,望向汪嬷嬷,眼含询问。
汪嬷嬷道“小闲原是梅姨娘的丫鬟,梅姨娘没了后,拔来上房。后来跟着赵氏学厨艺,这丫头倒是青出于蓝,一手菜肴比赵氏出色多了,赵氏倒被她比了下去。”
“瞧瞧,谁粘上她谁倒霉。”陈氏不悦道。
早知道她先前侍候过梅氏那个狐狸精,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进自己的院子。陈氏怨嗔地瞪了汪嬷嬷一眼。
这一眼。把汪嬷嬷瞪得心里格登一下。自己说错了什么?
“娘亲是没尝过她熬的粥,要是尝过,肯定不会这么说。唉,美心那丫头手艺可比她差远了,我每次都是忍了再忍才咽得下。”叶标诉苦道。
“美心是谁?”陈氏问。府里几百号人,除了近身侍候以及儿女们的大丫鬟,她哪里记得住那许多。
汪嬷嬷估摸着既然是叶标提起,应该是他的丫鬟。
陈氏此时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道:“唤她来我看看。”
要是长一副狐媚子的模样,赶早发卖出去。
“娘亲。”叶标央求道:“我就要小闲到我院里当厨娘嘛。她做什么都好吃。”
江嬷嬷笑道:“这丫头还真有一双巧手。最近人人谈论的炸酱面,就是她捣鼓出来的。几位郎君和娘子都去吃了呢。”
“是吗?”陈氏不信,什么美食在堂堂卢国公府也算不了什么,真能引得她这些自小就锦衣玉食的儿女趋之若鹜?
江嬷嬷笑道:“是呀。三郎君为此还特地进厨房。学做这个为夫人贺寿添福呢。”
这事陈氏倒记得。既然这样。那引得儿女们赶去吃炸酱也是真的了。
“我断断容她不得。”陈氏怒道。
美心来了,话还没说上一句,陈氏便喝令拖出去。先打十棍再说。
就在这时,毡帘掀起,叶启迈步进来,道:“娘亲还没歇息?”
“三郎来得正好,”陈氏道:“你院里那个叫小闲的丫鬟,明儿叫了人牙子发卖出去吧。”
叶启一进门,叶标便扭过脸去。
叶启道:“她可是犯了错?若是犯了错,娘亲责罚她也就是了。我们府,一向善待下人,又恰逢娘亲寿辰在即,若是发卖丫鬟,传出去让人笑话,于娘亲脸上无光。”
这话说中陈氏心坎,她叹气道:“你是不知道,这贱婢做别的不好,却去勾引七郎,我怎么容得了她?”
“勾引七郎?”叶启讶异,道:“怎么会呢。刚才七郎去我院里,非要抢小闲,小闲可没跟他走。怎么能说两人有私情?再说,七郎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十岁在现代是个孩子,在大周朝却是半大的小伙子了。叶启故意把他说小了,以便为小闲开脱。
“我是大人了。”叶标气呼呼为自己辩解。
叶启不理他,道:“儿子听说,前些天,娘亲要把小闲许给儿子?不知可有此事?”
陈氏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倒起了这心思,人家情愿死,也不愿意跟你呢。”
想起这事她就来气,当初她还以为小闲真是好丫鬟呢,没想到却是觊觎她的七郎,真该活活打死,扔乱葬岗去。
从母亲嘴里得到证实,叶启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娘亲请看,儿子比七郎如何?”
灯下,叶启目如朗星,鼻如悬胆,棱角分明的薄唇红润动人,端坐在榻上,比叶标高了一个头不止。陈氏暗暗赞叹一声,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然丰神如玉。
叶启道:“儿子年长,比七郎更具男子气概,小闲对儿子尚且不动心,何况七郎?”
他也真是豁得出去。
一屋子人都笑了,江嬷嬷笑道:“瞧三郎君说的,她不过是个丫鬟,爷们瞧得上她,是她的造化,哪里轮得到她挑三拣四。”
陈氏狠狠剜了汪嬷嬷一眼。江嬷嬷悚然一惊,低下头去。
帘外丫鬟回道:“夫人,小闲唤来了。”
“进来吧。”陈氏的语气已不似无前冷冰。
小闲挑帘进来,先向居中的陈氏行礼,道:“夫人唤我有什么事?”
接到传唤,小闲只好盘了发髻,换了衣裳过来,所以迟了。
陈氏哼了一声,道:“你倒好本事,勾引得两位郎君为你吵闹不休。”
“娘亲!”叶启蹙眉低声道:“分明是七郎不懂事,与小闲何干。”
这话要是刚才说,只怕陈氏会立即喝令把小闲拖下去杖打。
“三哥,你总针对我。到底想怎么样?”叶标受够了,跳出起来大叫。
还是他的兄长呢,只顾自己,一点不体谅他。他不过瞧中一个丫鬟而已,居然不肯送他。何况这个丫鬟,原就是他暂寄在叶启那儿的。叶标怒火中烧,以前叶启对他的种种好全抛到脑后,只觉得眼前这人十分可恶,仗着先出世几年,便欺负他。
叶启含笑道:“七郎。为兄全然为你好。”
“鬼才信。”叶标说着。愤愤出门而去。在母亲面前,他到底还是不敢对叶启怎么样。
陈氏忙道:“可有人跟着。”又让汪嬷嬷:“过去看看,他还是小孩子呢,好生哄着他。”
小闲站在屋子正中。本来在弯腰回话。陈氏没让她起来。她不敢站直,此时眼见叶标被气走,不由低下头去。唇边悄然露出一抹笑。
“小闲。”陈氏喝道:“拔你去七郎君院里,你可愿意?”
小闲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一时犹豫不答。
叶启上身前倾,叫了一声:“娘亲。”
陈氏目不转睛盯着小闲,毫不理会叶启。
“婢子只是一个奴婢,哪里敢有什么主意。只是跟随三郎君日久,与同院中的姐妹们感情日深,舍不得分离,还请夫人开恩,就让婢子在三郎君院里侍候吧。”小闲明知此话一出,极有可能惹恼陈氏,可是不知怎的,叶启往日对她的好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谨听吩咐的话便说不出口。
叶启老神在在坐了回去,脸上如绽开的春花,笑得那叫一个欢畅。
在场的人瞧了,都想,怪道外面风言风语,三郎君对这丫鬟果然与众不同。
锦香得到消息,悄悄在廊下候着,想到小闲即将倒霉,寒风刮在脸上,不觉得冷,反而有如春风。
陈氏脸上阴晴不定,半晌,道:“你既是我这里出去的,还是回我这里侍候吧。”
叶启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闲应了一声是,准备退下,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搬家。
陈氏却又大喘气道:“罢了,还是照旧吧。不过一个丫鬟,我懒得费心。”
原来她又挖了个坑。如果刚才小闲没有爽爽快快答应,恐怕她就会真的要小闲留下了。
小闲暗道好险,又应了一声是。
这起起伏伏峰回路转地也太大了,叶启只觉浑身像散了架,比骑马奔驰一天还累。
“时候不早了,三郎回去吧。”陈氏手道。
叶启从暖阁出来,早候在廊下的锦香迎了上去,关切地道:“郎君……一切可安好?”
得见朝思慕想的心上人,她的泪花止不住地往外涌,只想扑到叶启怀里,一诉别来的相思之情。
叶启道:“还好。你安心在这儿,待过了年,我请夫人为你说一门好亲。”
“不不不,”锦香大惊,道:“奴婢不愿嫁人,奴婢只盼能一辈子侍候郎君。”
叶启摇头道:“女孩子怎能不嫁人?你年纪已是不小,再蹉跎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郎君嫌我老了?锦香茫然。
小闲跟在叶启身后,见锦香与他说话,便退了几步,远远站着。直到叶启招呼她:“走吧。”才迈步。
“小闲?”锦香不敢置信地道:“你没事?”
美心只不过曾跟她学厨,屁股就被打烂。两位郎君为她吵到夫人跟前,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小闲无奈,只好打招呼道:“锦香姐姐,你也在这儿啊。”
锦香如见了鬼,蹬蹬蹬倒退三步。
叶启再没理她,回头看了小闲一眼,走了。
从上房到叶启的院里抄近路需要通过一条窄巷,平日很少人走,此时积了厚厚的雪,还没清扫,十分难行。
叶启停步伸手,道:“我扶你。”
小闲怔住,剪秋怔住,跟的人也怔住了。大家一齐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叶启咳了一声,道:“那……你自己走吧。”
许多年后,剪秋每当忆起这事,都笑得直不起腰。当然,这是后话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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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