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星空(1 / 1)

边宁转了转笔,选题有两个,一个是以“星空”为主题作文,一个是以“青春奋斗”为主题作文。

让边宁说,这两个选题都挺无聊的。

他不会选择青春奋斗题材,因为他是年轻人,年轻人是不懂青春的,这是当局者迷,或许叫沙弥来写会不一样,但边宁有些羞于写青春奋斗一类的话。社论里的那些空话套话已经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了。

什么联邦精神,勤劳俭朴,团结自律,在劳动中实现个人价值之类的。

实在有点,反胃了。

边宁继续转笔,时间还剩四分钟,要不作文就交白卷吧?不行,那样绝对是拿不到优异生资格了。他继续思索。

以星空为题,说是古人以星空纪年,今人以星空为家,这种选题,议论文会好写一点。边宁猜班长会用这个选题。

边宁一想到星空就想到人造卫星,围绕着地球轨道密密麻麻的人造卫星,破碎的太空垃圾形成一张高速运动的恐怖网络,这是两个世纪以来太空探索的苦果。现在联邦宇航局正在使用捕捞机器回收太空垃圾,算是一点点还债。

说什么今人以太空为家,实际上不还是被困在地球的重力井里。

好在有义体科技,未来还是很有看头的,所以这个选题内容不算胡吹大气。

作文主题肯定是朝探索精神方面。

哪有什么探索精神哦,边宁只想着一辈子活在小城市里,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直到死。

要不还是放弃吧?时间还有两分钟……

齐小波会难过吧?袁前进会叹气吧?

边宁摇摇头,下笔吧,再不下笔来不及。

“世界膨胀,百三十亿年。

“余下微波似炉膛里的红烬。

“宇宙光阴画卷,

“展开在眼前。

“银河那边的星辰熄灭,

“在六千年前,

“犹如落在冰面的雪,

“在透镜上留下一颗亮斑。

“生活在低光速下的蚂蚁,

“享受安全的巢穴。

“直到恒星膨胀。

“太阳的核心冷却时,

“星辰的故事结束。

“他们的时代,扬帆起航。”

写完他只想给自己一刀好了断,好羞耻,而且,字数这么少真的没问题吗?

算了算了,考试罢了,只要能有一两分都是好的。

既然文学课是注定没希望,边宁想着,剩下几门课就拿满分得了。

交了卷,上午的考试就结束了。今天就考两门,明天还有一天。边宁抻了个懒腰,周围几个同学围过来。

大家都挺担心他的。

有人拿了个香蕉梨子过来,有人递过来一瓶红花油,还有递过来牙膏的——那是一个牙套小子中午刷牙用的。

“谢谢,不过,牙膏就算了。”边宁笑着,他现在只是分身。

陶子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他们的关系几乎是全班公认,于是,张单立主动赶人,同学们恋恋不舍地散开去。

“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是路上摔了一跤。”

“可你早上来的时候表情很怪。”

“哦,那是我没睡醒。”边宁现在想着回去说不定能再见到沙弥一眼,“那什么,我上个厕所。”

陶子成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来,她僵在原地,今天的边宁怪诞极了。

等边宁的主意识回归本体,在虚空里,沙弥已经不见踪迹。

他一下就感到极大的悲痛,有些离别是没有相遇之期的,他有种预感,不论沙弥是否成功脱离时间环,他都不会知道结果了。

边宁现在被困在虚空里,往常他进入虚空靠做梦,离开虚空就得麻烦点,要么是等自己一觉睡醒,要么就是有人帮忙。

既然没法离开,他就干脆把意识投注在分身。

在厕所的时候,张单立找上他,“晚上体验馆准时到呗?”

“呃,今天就算了,明天吧,今晚我有点事。那什么,张大侠啊,你平时玩格斗游戏没有?推荐我一些。”

“这个完全没问题。”

等边宁真的自己开始玩格斗游戏的时候,就明白沙弥话里的意思了,由于是虚拟神经链接的游戏,因此内容非常拟真,这里面各种招数套路都被边宁记下来,现实里多尝试几次也就真的能使用了。

中午的时候,陶子成又说要出校下馆子去,边宁当然是同意,不过分身不能吃东西,他委实有些犯难。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边宁有说不出来的苦闷,他不敢说:平行世界的自己走了,走之前还杀了三百多个人;他不敢说: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魔法制造的幻影,是虚空的人偶,真实的我其实远在近郊。

世界上有很多无法形容的东西,星空和物理是无法形容的,机械和人体是无法形容的,虚空和魔法同样是无法形容的。边宁的苦闷就像是个葫芦里迸发的火,他又想起自己在考试里写的那篇狗屁一样的现代诗了。

“给你讲个笑话。”他搓着手。

“好,你说吧。”

“今天考试的时候,我睁着眼睛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在考试,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真的在考试。”

陶子成发出一字一顿的笑声,“哈,哈,哈……然后呢?”

边宁把手放下来,“没有然后了,这就是我要说的,桃子,别替我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是石头做的吗?”陶子成语气激动,她站起来,拍了拍桌子,餐馆里的人都扭头看他们,墙上的空调嗡嗡吹出冷风,后厨滋滋冒着烟气,大家的筷子里夹着面条,一动不动。

边宁不知道如何回答,“没有。”

陶子成生气极了,她转头离开。

边宁的分身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所以,在他抵达教室,衣服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脸色苍白的时候,陶子成吓得忍不住流泪了。当时边宁的心在远处,看不到这些。他现在心里想着的都是离别的悲苦。

她的心一直揪紧,直到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边宁实在想不明白,他都已经说了没什么事,为何她还是这个样子?

他去追赶,陶子成不理会他。

如此,边宁也不再多说,他呆愣愣地站在满是行人的街道上,脑子乱糟糟的。

人群从他身边过去,他像是水流里的一块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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