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秋山一带,一场百年不遇的瓢泼大雨,足足下够了七天七夜,近午时分刚驻,彩虹如一扇巨大的门悬于天穹之上,似天门开启。
出了褶秋山天堑沟再往西行千余里,又别是一番风景了,荒岭叠着荒岭,黄沙漫漫飞舞,到处可见荒秃秃的不毛之地,人迹罕见,自古这里便被称作天弃岭,天弃之地,足可见其凄凉。
当然,这里真正荒凉的还有人为的原因。
其一,天弃岭位于奉天王朝、大金帝国,大夏国和西荒四国交界处,地处沙漠腹地,天气恶劣多变,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处于四不管之地。
其二,据传早在数千年之前,曾经有个叫秦的国家,强大无匹,铁骑遍天下,吞没四野,而天弃岭便是秦与西荒唯一的通商之路,秦荒古道。
后来随着秦灭,秦荒古道已不复当年一半的繁华,早已成了一片狼烟之地,杀人越货,重犯潜逃,走私偷贩,亡命天涯,成为这类人的天堂。
在天弃岭,天王老子管不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爷,来这里你可以骂着皇帝老儿的荤话喝酒吃肉。
此时,一座高不过一人的破旧龙王庙内,箫剑生和上官雪两人正挤在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下,唠着一路来的辛酸。回想起几天前的逃亡,两人仍是心有余悸,幸得那场及时雨。
那晚他俩冲入雨中再没敢翻上山顶,一路顶风冒雨抹黑穿梭于遮天蔽日的林间,衣服早已湿透,饿了就从包囊内捡几个野果对付一下,困了在大树底下互相依偎着打个盹,一直到今天,两人已经记不清翻越了多少道山岭,脚上的鞋早已磨破。
大雨刚驻,箫剑生探出头看了看头顶上那条彩虹和深蓝的天空,他神色凝重的走出龙王庙,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远处刚刚被大雨冲刷过连绵不尽的荒山头,趁着这个空档,上官雪悄悄的脱下衣衫拧干后再快速的穿上,用五指梳略微整理一下凌乱的黑发,显得脸色格外白净。
做完这一切,上官雪冲着箫剑生说道:“可以进来了。”
箫剑生进入龙王庙,先看了一眼那尊掉漆严重泥塑龙王像,然后看着好似焕然一新的上官雪说道:“按我估计,咱们还的西行百十余里才能走出这片荒山,如果上官姐姐不需要休息的话,咱们现在就出发,不然就在这破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也行,那些官兵应该不会料到咱们会来这里。”
“还是尽早出发为好,免的迟则生变,老天爷能帮咱们一次,不可能再帮第二次的。”上官雪担心的说道。
天弃岭不比褶秋山水草肥美,几乎可以用黄沙漫道来形容,而且越是往西,沙化越严重,一路上箫剑生情绪低落,鲜少有笑脸,上官雪早已猜出了他的思乡情愁,正所谓西出阳关再无故人言。
两人出了龙王庙昼夜不停的赶路,直到第二天晚饭时分,才远远的看到一块巨大的深灰色立石树立在山脚之下,立石后面是条并不宽敞的沙土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出去两三里远,然后便是个只有一条街的黄突突小镇,可能是正值吃饭赶点的时间,小镇内人头攒动,显得还算有点人气。
箫剑生走到巨大的立石跟前,仰望着立石上不知凿刻于何年何月的四个大字秦荒古道,字虽被风沙吹打的斑斑驳驳,但豪迈犹在之气,尤其是道字的最后一笔,如古道悠长,似陌路回荡,令的箫剑生一时间心潮澎湃,想起了诸多过往。
就在箫剑生感慨万千的时候,上官雪伸出一臂环着他的腰,陪他一起思绪千里。
箫剑生和上官雪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这一路来的接触,早已成为了彼此的依靠,精神上的支柱,不然他们谁也坚持不了这么久,此时,上官雪的秀发与箫剑生的黑发交错在彼此的肩头,身体紧紧的依偎,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上官雪望着前方的路感慨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师叔提起过秦荒古道,一旦入了秦荒古道,你可以不拜天不叩地,但必须的拜见人面判官,只是不知道这魔头如今在不在人世间。”
箫剑生淡笑说道:“人面判官,听起来很邪恶的一个名字,估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上官雪点了点头道:“出了秦荒古道,再往西行便是西荒范围,师叔说过,西荒有座无极宫,里面的几大长老全是当代武林至尊,尤其是宫主更是叱咤风云上百年,无极宫广纳天下英才少年,简直就是武林一大幸事,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解开你身上的谜团,顺便还可以躲避官兵的眼线,奉天的爪牙再长一时半会也不敢伸到西荒的范围。”
箫剑生细细的琢磨着上官雪的话,若说之前他还没有接触修行,对于这等消息绝对不比一顿热乎饭来的实惠,只是眼下,他无家可归,背后还有官兵在追捕,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像老鼠躲着猫那般不堪,所以现在他急需强大的力量,扭转这种局面。
上官雪叹息一声,眼神幽幽的凝视着箫剑生,久久不愿开口道出那声即将不远的别离,箫剑生紧紧的攥着上官雪柔弱无骨的手说道:“我去西荒,那你呢”
上官雪平复了一下心情,婉转一笑道:“秦荒古道偏西南没有多少路程便是临云山地界,当年师叔离开剑山后,听说这些年一直在临云山精研剑术,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的剑术和修为会恐怖到哪种程度。”
箫剑生听的很是出神,他知道这世界有很多英雄,他们武功盖世,顶天立地,比如上官云庭,同时也有不少的败类,在他懵懂的年龄便知道英雄两个字,只是苦于没有见过世面,他的英雄情结只停留在做个孩子王,直到他被迫走出筠天城,然后偶遇上官云庭的女儿,再到刚才上官雪提到的师叔,他的英雄梦越来越清晰。
上官雪一连几次提到她师叔,而且每次提及脸上都洋溢着一阵崇拜之情,所以箫剑生有点羡慕的说道:“你师叔肯定是位英武的大英雄吧”
上官雪使劲在箫剑生腰上戳了一下道:“岂止是英武,若不是当年之事乱了师叔的芳心导致容颜憔悴,师叔她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箫剑生有点吃疼道:“原来你师叔是女的”
上官雪不做回复,脸色中带着些许的自豪。
接下来,两人闲聊着向那座小镇走去,很快进入那条街道,这时候上官雪拉住箫剑生耳语了几句,两人这才融进熙熙攘攘的街头。
如今的秦荒古道虽不复当年的繁华,但也别有一番沧桑之意,街道两侧林立的商铺,高耸的酒楼,酒楼下面提着明晃晃屠刀的屠夫,某处还有胸口放着大石头的白发老人,牵猴的,遛马的,放开嗓子吆喝的,一副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天色已显黑,两人连续奔波数日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身困体乏被街道两侧的袅袅酒香一勾引,就有点迈不动步了,在一处题扁悦来春风的客栈前,箫剑生和上官雪停了下来,箫剑生看到小二小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那些穿着华丽的人群,按照上官雪的嘱咐,箫剑生阴沉着脸上前和小儿讨价还价一番,以一个晚上食宿下来八钱银子商定,总算松了口气,原来还怕对方看出他远道而来坐地起价,不过现在看来这价格还是能接受的。
一切谈妥之后,箫剑生和上官雪随小二进入了客栈。
客栈分上下两层,一楼用膳,二楼住宿,可能是客栈经营的不是很好,此时食客寥寥无几,五六张桌子空了一半,除了箫剑生和上官雪这桌,另外两张桌子被拼凑在一起坐着六七个人,有老有少,老的头发已经半白,但精神尚好,这些人穿着也很普通,一看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其中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到箫剑生和上官雪落座后,回头吃惊的瞅着他俩,圆圆的大眼睛像似会说话。
箫剑生只是随意的回了一眼,眼睛便落在了油腻腻的菜单上,箫剑生和上官雪都点了同样的一份冬瓜粥,一份蒸饼,热腾腾的饭食刚一上齐,箫剑生便如饿狼扑食般抓起蒸饼就往嘴里塞,那还顾得上吃相,上官雪就要悠哉的多,小口的品着并不香甜的冬瓜粥,一份粥只下了半份,一份蒸饼也只下了一半,然后推到了箫剑生跟前,秋水美眸眨了几下似在宽慰:“这一路上都在吃你的住你的,所以这福根就便宜你了。”
箫剑生看了一眼那半碗粥和半张撕咬的不齐的蒸饼,咽了下口水,本来有话要说,但奈何腾不出嘴来。
晚饭后,箫剑生和上官雪被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单独客房内。
客房是间极其普通的双人间,里面除了床榻,就只有一副掉漆严重的长条刷漆木桌,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本来箫剑生打算要两间单人客房的,这样也方便休息和洗漱,只是考虑到如今的上官雪气海被封修为大减,他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安全第一,再者,他提出一间客房的时候,上官雪并没有不自然之色,他也就如此安排了。
箫剑生和上官雪进入的房间后,不大会功夫,便有人端过来一个盛满温水的木盆,两人简单的洗了把脸,半盆清水变成了浑黄色,沉在水底的全是泥沙,然后箫剑生端着木盆出去,很快换来一盆有点滚热的清水,两人又美美的泡了个热水脚,总算是解了些疲惫之意。
离睡觉的时间尚早,箫剑生和上官雪就聊起了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和最近的修炼心得。
快熄灯的时候,有专门负责客房的小二敲开门后,将一壶温水和两个瓷杯放在木桌上,用眼角扫了一下箫剑生匆匆的退着出去了。
店虽小了点,但服务还算周全,箫剑生很满意的瞅了瞅水壶,将两个瓷杯涮了一遍满好了两杯,递给上官雪一杯,端起自己那杯长呼一口气,就要喝下。几乎就在他的嘴唇刚触到杯沿的一瞬间,他只感觉手中的瓷杯突然被东西撞飞出去,叮当一声瓷杯撞在墙上,水花四溅,瓷杯碎片落地后再次发出一阵叮叮当当声。
箫剑生吃了一怔,拉起上官雪以最快的速度退向床榻方向,就在这时,客房门上侵过桐油的白绵纸格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箫剑生只看了一眼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上官雪虽然气海被封,但毕竟是境界在哪里放着,大大小小的世面也见过不少,她凝视着门外的人影说道:“门外的朋友,可否进来一叙”
人影没有回应,只是往门缝的位置挪了一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两位远道的朋友晚上务必不要睡觉,否则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