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而来的共有三人,不出意外,也是云山守备弟子,只是居中一人膀大腰圆,却愣是生着一对极细小的眼睛,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云山重地,莫要喧哗!”细眼青年严厉的训斥道:“你们是哪家的俗货?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此人言语之间鄙夷尽显,丝毫没有主人家待客的热情。
反倒是大学士彬彬有礼的一鞠躬,大言己过,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与卫天的来历。
三人听闻卫天来自白帝湖,显然面带一丝惶然,言语中倒是多了半点恭敬之意,领着二人入场。
而卫天看到的,却是三人眼眸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不屑。
“我们白帝湖的面子到挺大。”卫天偏着头,轻声对大学士说道。
大学士也会意一笑,轻声回应道:“白帝湖的面子固然大,但主要还是那湖中一人而已。”
卫天立即理会了大学士的意思,说道:“那上人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大学士掩面而笑,却没有回答卫天的问题。
二人很快来到广场入席,四下望去,他们发现空着的席位已不足一半。
盛夏时节,原本即便在初晨也应是流火炎炎,只是不知怎的,这云山崖坪竟无半点暑意,且也没有寻常高山之巅的那种狂风怒号。
只有淡淡清风,夹杂着清晨林间,丝丝空谷幽兰与散落的些许露珠水汽,沁人心脾。
此次大典,席位百余,无论大邦大国还是小门小派,席位也都是一样的制式规格。
那么决定一方势力的高下与否,讲究的,就是个座次了。
卫天二人坐在离祭台最近的内圈首排,很明显,无论是白帝湖还是陈国,都是天下执牛耳者。
而他们的位置背靠正东,正是陈国的方向。
在了解了这些潜规则之后,卫天下意识朝西边的席位看了一眼,目光一扫而过,并没有停留。
因为那处的人,也在看他。
望过来的人,有两个,一个白色,一个金色。
特别是那金色的人,一个劲的朝卫天这里招手。
他们自然就是百里桃园那二兄弟了。
卫天微微低头说道:“夏大人,听说此次云山大祭,一个势力只能来一人,可我看有些地方也会有多人,这是为何?”
大学士面色忽然有些轻蔑的说道:“你是说百里桃园那些人吧,他们虽说是个宗门,但背地里却掌权诸多小国,征用他们几个名额再简单不过了。”
不知为何,大学士每当说起百里桃园,似乎都带着些许敌意。
“其实这样的势力有很多,比如北海盟、玄天宗也都是如此。”说着,大学士指了指另外几处,然后继续说道:“那两个就是玄天宗的人,如非必要,千万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瓜葛,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来往。”
大学士口气十分严肃,似乎在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卫天有些不解的问道:“玄天宗?就是传闻中的那个魔宗?”
大学士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两个老头,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人可能是今天到场之人中,实力最强的两人。虽然可能不及百里桃园的桃百里,可比起心狠手辣,他们却不输任何人,而且他们恶贯满盈、无恶不作。若非杀之,定要避之。”
卫天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积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夏大人,为何你对百里桃园的人都有一种厌恶之感?”
大学士微微一怔,苦笑着说道:“小友不知,情有可原,大西山与我朝世代不睦,近些年来更是兵祸不断,前些日子又有战报,我军死伤无数。老夫虽为文士,且不谙兵书战法,却也有一颗忠贞报国之心,恨不能提刀卧与沙场,为我大陈扫除边患。”
大西山,说的自然就是百里桃园及其附庸的各个小国,只是卫天不解,天下有世俗和世外,像百里桃园明显就是世外宗门,为何会频频干涉世事?
“世俗?世外?”大学士冷笑着说道:“如此泾渭分明之地,天下虽大,又何处寻去?哪怕碍于门规的白帝湖,也只是形式上的做做样子而已,每年从草堂入仕之人数不胜数。”
卫天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大学士说的没错,章厚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离开宗门走入仕途的人,每年都有很多,更是有人只是把白帝湖当做入仕的跳板。
而这一切,那位上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他的师弟,都是我大陈的国师,如此,谁又能说什么?”大学士无奈的摇摇头,似乎对于这个国师,有满腹的牢骚,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虽然现在的修行者,无法如同上古大能那般,飞天遁地,移山填海,但修行的门槛着实低了不少,特别是各路军中,修行者比比皆是。”
大学士说的上古大能,自然说的就是末法时代之前的修行者。
典籍都是如此记载,这片天原本是修行者们的天,这个世界是修行者们的世界。
直到几万年前的某一天,一场浩劫……准确的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毫无预兆的出现,爆炸波及全天下所有地方,人类社会几近崩塌,人口十不存一。
可最关键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似乎再也爆炸中破碎,修行界前所未有的落寞,曾一度无法修行。
这段艰苦卓绝的时期,典籍上称为末法时代,幸存下来的修行者们根本无法修行,他们手中无上的功法变成了废纸,法器法宝都变成了破铜烂铁,传承毁于一旦。
原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从那天起,就从天上掉了下来,不得不回归到士农工商与刀枪棍棒,就这样经历了近万年的时间。
直到千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大能者,改良了一种上古魔道功法,纳妖丹入体修炼。
此种修行法门,虽不能与上古修行者那般修行,却还是从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了一条勉强能够行走的崎岖小路。
至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上了这条修行的小路。
纳入体内的妖丹,被称为元丹,因此这种修炼法门就被人们称为“元丹修行法”。
元丹修行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道,但无论是非,起码如今修行已经变得可能了。
所有关于末法时代的典籍,写的都是差不多类似的内容。
这在修行者中根本就不是秘密,即便是普通人,千万年下来,就算是秘密也都不再是秘密了,因此这些历史可以说人尽皆知。
大学士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说道:“是福是祸,还要我们这代人,甚至我们的子孙后代,来证明啊。”
卫天依旧沉默,一言不发,对他来说,自己就是得了便宜的人,他自忖资质拙劣,如果在上古时期,自己应该也是无法修行的那类人。
而现在修行的门槛大大降低,自己能成为一个修行者,只能说托了那位不知名大能者的福。
思及至此,卫天默默把手抚到自己丹田位置,那里就是他的元丹所在的位置。
忽然,他浑身一颤,似乎身体中有什么东西穿过,有一种被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的感觉。
这股感觉虽然突兀,却没有侵犯之意。
相反,倒犹如一阵暖风吹过,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怅然之感。
“为何如此悲伤?”卫天暗自喃喃。
他四下望去,除了那个一直对他招手的金色少年,其余并没有人在看着他。
直到他把目光放到了祭台前方,那里有一尊石雕像,似乎是一名女子。
那尊雕像并没有多高,却给人一种无比高绝之感,恰似那日初到云山时,第一眼见到云山的那种感觉。
“夏大人,那是何人?”卫天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大学士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默默的笑着。
“莫非是这的院长夫人?院长大人不会是惧内吧。”卫天假装调皮的呵呵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屁话,卫天也不会以为这种话能逗笑大学士,只是大学士不开口,卫天却感觉事情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首先是自己为什么会被挑选来此次大祭,他就是一个草堂小弟子,绝对没有资格代表谁。
再者就是大学士的言语与表情中,偶尔都好像在透露些什么。
还有就是,如果再往前去思考,自己是为什么会拜入白帝湖草堂,这个问题他一直无法得到答案。
而最关键的,就是他的秘密,在他童年时,在他离家之前,那封署名不详的书信……不,应该算是遗书吧。
信中那抹温暖而慈祥的悲伤,今天他似乎又感受到了。
总之,卫天慢慢的长大,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他没有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哪怕是他最亲的老舅。
那些秘密都在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一页揭开。
可能是以后,可能是很久以后。
但也有可能,是这辈子都揭不开了。
大学士依旧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身来,面色郑重的说道:“卫天,你是个聪明的人,相信你一定在疑惑一些问题。”
卫天微微点头,认真倾听着。
夏知礼继续说道:“有些问题,我现在无法回答你。不过,请你相信我,过了今天,你可能会得到一部分你想要的答案。”
“一部分?”卫天暗自猜忖着,却没有开口。
“还请你一定要相信一点,我们绝对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夏某将以己之名,向你保证。”说罢,大学士拱手一礼,无比郑重。
言到此处,望着大学士七分严肃三分歉意的神情,卫天也无法再问什么了,只能点点头,随后等待着可能……不,应该说是必然要出现的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