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着“飞竹竿”卫双枯。
实际上,前后李凡、十一狼都声称他是魔教中人,在场的人,几乎都已经信了。
就差最后一个确证而已。
而这最后一个确证,也是十分关键!只有卫双枯亲口承认他自己是魔教中人,今天发生的一切,才无懈可击,永远不会落人口实——否则的话,会不会有人说这是赵府联合钦差,用权势打压了真相?
要给犯人一个开口的机会,做成铁案!李凡淡淡地道:“你放心,有钦差大人,你尽管说实话,说实话,赵将军和钦差大人,都会根据实情办案,不会冤枉你的!”
这话显得有些多余!但,却让卫双枯心中瞬间悸动。
他抬眼看向李凡,又扫了一眼赵南堂、文败山……他已然明白,其实自己的说什么,或许都没那么重要!就算他大声地说出自己不是魔教众人,是赵府的心腹……在场的人多半也只会当成魔教恶徒死前的狗咬人,没人会信他的。
也就是说,他说什么,都已经影响不了任何局势了。
他沉默了,沉默了许久,许久。
内心在挣扎!周围一片安静。
最后,他终于抬眼,干裂的嘴唇张开,道:“我卫双枯一生纵横江湖,从未作奸犯科,上,可对天,下,可对地!”
话语坚定至极,“但,我的确是魔教中人!”
他话语不容置喙!周围人瞬间都是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在他们看来,这是自然而然的,钦差没理由说谎!“所以,你为何进入魔教?”
此刻,李凡又开口。
卫双枯看向李凡,眼底闪过一抹感激,因为他明白,李凡这是给他机会,让他说出自己的苦衷!当然不是进入魔教的苦衷,而是……被郡守府胁迫,不得不供出赵府的苦衷!“我之所以进入魔教,是因为我女儿被他们抓了。”
卫双枯苦涩一笑,这一刻,他死灰般的眼睛,看了李凡一眼,露出了一抹希冀,“我不怕死,我怕她死。”
李凡沉重地点点头。
这就是交换的筹码:卫双枯承认自己的魔教身份,以生命,换取赵府对他女儿的救赎!“她会得救。”
李凡凝重开口。
这是一种许诺!这一刻,卫双枯的身体骤然一松,他绝望麻木的双眼中,像是复苏了一缕生机,有热意盈眶,冰冷的液体自伤痕累累的脸颊滑落,他道:“卫某背信弃义,理当自裁,但,今日乃府上大喜之日,卫某不敢冲撞老太君寿辰,择日,当自入黄泉!”
这话,是说给赵南堂听的!赵南堂一瞬默然,他负手,缓缓背过了身,没有让世人看到他眼底的热意,和脸上一闪而过的悲凉。
这个世上,没有人知晓卫双枯真正的背景……二十年前,和他从边关战场归来的将士之一!曾经抛头颅,洒热血,血溅沙场,如今隐姓埋名入江湖,未曾忘初心,却……不得善终。
“郭大人,”李凡终于开口,看向了郭连岳,平静地道:“现在,您可以带着您的犯人离开了。”
郭连岳的嘴角,闪过一抹自嘲!他脖子上的刀疤,宛如一条蜈蚣,像是吸走了他的部分生命,让他显得有些疲倦,有些颓唐。
“是啊……该离开了。”
他开口喃喃,说完之后,转身离去。
步伐,却有些漂浮!这一次,他失败了……这是他数十年来的第一次失败!这种失败,让他这一刻,什么也来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愿多说,就连对钦差文败山,他都不曾去再客套一句,道一声告辞……“父亲……”郭少凌看着父亲的背影,有些复杂,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解、不甘,明明是大好的局势,明明是赵府必死,为何却……“公子,我们也走吧。”
周复始颤抖着开口,已经收了刀,此刻他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周围每一分目光,都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恶臭的老鼠!方才趾高气昂的气势已经完全消失了!“李凡!”
郭少凌不甘到了极点,他狠狠看向李凡,眼中弥漫出无与伦比的怨毒!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凡!“啧,郭公子,送了五万两的大礼,不多喝一杯吗?”
李凡悠悠一笑。
闻言,郭少凌差点一个踉跄,几乎气得昏倒在地,喉头更是一口腥甜!他居然被李凡气得气血翻涌,差点吐血!这一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脸色青白交杂,直接喉头被血顶住,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跟上郭连岳离去……郡守府的人,哗啦啦地走了一片!周复始等人,把卫双枯也带走了。
转眼间,方才肃杀的气氛,瞬间消散!经过此事,席间反而显得有些安静,仿佛每一个人,心神都有些疲惫了。
“为徐老太君福寿永康,且尽此杯!”
李凡举杯,高声开口,带着笑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引导着场中的气氛!“且尽此杯!”
“且尽此杯!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举杯,经历过这场大变故,他们反而更明白,赵府的地位,目前来说,还依旧十分稳固!而在场的所有人,更是都对李凡刮目相看!应变机警,深谋远虑……甚至,还极有可能与钦差有关联。
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
这一刻,他们对李凡此前的印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不少人主动上前,开口恭维,拉近关系!热烈的气氛中,赵雪宁手中也已经有了一杯酒,她眼中有些晶莹,美眸注视着人群中谈笑自若的李凡,嘴角不禁也带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香,沁鼻。
她身后,一直提心吊胆的白清婉,此刻也是不禁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看向李凡的目光中,已是多了一分感激。
觥筹交错间,赵南堂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文败山的身前,倒酒。
两人举杯,相视无言,但却都一饮而尽。
“好酒,这是自入东林郡以来,喝到最好的酒。”
文败山微笑着开口。
“好酒,通常只是用来招待朋友的。”
赵南堂颇为开怀地说着,显然,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错。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文败山目光朝着李凡看了一眼,并没有掩饰眼中的欣赏。
赵南堂若有所思,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的确是。”
文败山接着道:“其实,我倒是希望和这样的年轻人,喝一杯。”
“当然可以,这也是他的荣幸。”
赵南堂微笑。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文败山却是摇摇头。
“喔?
那文兄觉得何时,才是合适的?”
“等他春风得意,纵马羲京之日。”
文败山再次举杯,微笑。
羲京,乃大羲首都!赵南堂举杯,但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色,文败山居然如此高看李凡?
……不久后,赵南堂离开了这一桌,继续去其他地方招待客人。
看着他的背影,文败山却是眼中微微露出了一抹不忍,喃喃道:“如果可以,我也想以后都能喝到这样的美酒……”……在一片美酒陶醉的声音中,赵府的寿宴,安详地发生在东林郡沉沉的夜中,月色如银,撒满了世界。
……而此刻。
风吹起处,黄草之上,反射起斑斑点点的月光,就像是银色的湖泊波光粼粼。
马蹄重重踏过,掀起的黄沙打碎了荒草银色温柔的媚眼,急促的马鞭声在安静的夜中显得响亮无比。
马背上的人,纵然在月光下,也可看得出他粗粝的脸庞,正如马蹄下的沙子一般。
他的目光在夜中依旧炯炯有神,一身胡裘抵御住了迎面的刺骨寒冷,他已经连续策马三天!三天,终于从塞外,看到了前方城墙的影子!他勒马而立,迅速从马背上跃下,解下了马脖子上的一个包袱,打开了来,其中是衣物。
他快速换上,摇身一变,似乎已化作内地的客商,将塞外胡裘塞进包裹,埋在了一颗枯朽的杨树桩下,他翻身上马。
在挥动马鞭之前,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贴着肉的信,他知道信一直在,但此刻的确认,却似乎让他轻松了一分,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举目南望,终于朝着那城墙而去。
目标只有一个。
东林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