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木赌徒(1 / 1)

西市开了市,长安城便热闹了起来。

鳞次栉比的店铺内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家兜售的手段更是一山比一山高,这边刚喊出“春夏必备单品”,那边就有人贴上“店家自留款,不买后悔终生”,更有甚者不计成本“迎端午吐血返利巨献”……年轻男女们一边警示自己“再买剁手”,一边又被各式各样的新奇物事吸引,乖乖掏出了铜币。

行入市集的异国车马和驼队络绎不绝,各色头发的人混迹于此。一车车的珠宝、茶、皮革、香料等等穿市而过,待价而沽。偶有不老实的国人嘀咕一句“宰不死你”,那边绿眼睛的人立刻可用熟练的大棠话回一句“宰你妹啊”。

向往带着不情愿的向临到坟典行买了她朝思暮想的书册,付钱的时候向临盯着铜币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心尖上的肉因那书顶上三身衣裙的价格又疼了一番。

打从坟典行出来,任凭向往怎么与他搭话,把自己笑成一朵花,向临就是不理睬她。他的表情就像是父亲面对女儿恨铁不成钢般的痛惜,稚气未脱的俊脸这样一摆,反倒更让向往越发想笑。

买完书二人打算返家,却被沿途一家面摊面肉的飘香吸引,打算用剩下的钱祭祭腹中馋虫。一直一声不吭的向临一屁股坐下后就心无旁骛地凝视远方,神情肃穆仿若打坐参禅,向往在他眼里已变成一个可以动的纸片人。

面被端上桌后,向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肉片夹到了向往的碗里。向往看他小心夹肉的认真模样,想是他已经消了气,便故意逗他不领他的情,又一片片将肉夹了回去。

这才引得沉默了多时的向临说了话,“长那么矮,还不多吃点?”向往却置若罔闻,自顾吃着面不搭理他。他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话。

好了,大家都清净了。

可是没过多久,见向往喜滋滋地边阅书边吃面,无人打扰的向临像是又有些寂寞。

他先是从向往的碗里夹了两根面条自己囫囵吃了,后见她无动于衷干脆把她的碗捧到自己面前。向往瞟了面碗一眼不说话,往前凑了凑够着吃,另一只手还在翻着书页。不乐意的向临竟“蹭”地一下站起来抢过她的筷子,不满地重重撂在桌上。

向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你干嘛?”

“你是吃面还是吃书?”向临的气焰也不弱,直视她双目回道。

“小鬼,吃你的面,别管我。”

向临听罢板了板嘴,负气道:“不管就不管,我走了!”

“你去哪?”

向临去牵了马,回道:“吃你的面,别管我。”

“……不许走!……是我不好,你莫要乱跑,听话。”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向临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我去买粮,家里粮食快吃完了。你慢慢吞吞的,吃完了粮铺也该关门了。”

“买粮?”粮铺离此处不远,向往想了想便答应了,“那好,你去罢。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走之前向临回头交待了句:“快点吃,噎死你算了。”

向临走后,纵使周遭人来人往,不时有辚辚马车声清晰入耳,向往还是完全沉迷在了那册书里。书中最吸引她的是一副图画,画中的人生了一张阴阳脸,左脸与右脸并无一点相同之处,像是扒了两个人的面皮贴在了一个人的脸上。果真如那常往东洋的卖书人所说,这书中有易容之术。

向往如痴如醉地看着书,恨不得把自己拍成纸片嵌进书里。待她从书海中思游而返时,不远处的喧哗声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依稀可听见拳打脚踢之声。打架斗殴在这闹市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人多了自然矛盾也多。

她转头一看,事发之处已围满了人。她付了面钱走过去挤入人群,好不容易看清了生事之人。几名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持着棍棒,正围着一个瘦弱白丁,那白丁已是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大汉却仍不依不饶,边口出秽语不停辱骂,边拳脚相向恨不得直接将人打成肉泥。俎上鱼肉般的白丁已是完全放弃了抵抗,任人宰割。

那白丁她认识,是她打小一起玩闹的伙伴。与赌场的人纠缠不清,八成是他又赌输了。

“徐渌!”向往唤了他一声。

跪坐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徐渌缓缓抬起头,朝她这边望了望,见到她后仍似被打傻了一般无动于衷。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逐渐沉淀下去的怯意,和浮了满眶的麻木不仁。

黑袍大汉手持对喝了她一声:“你是他什么人?要么就替他还钱,要么就看他皮肉开花,少管闲事。”话音落下后,周遭围观之人没有一个出声,赌坊门前招揽生意的美艳胡姬倒“咯咯”笑了起来。

向往依稀知道他们这些赌坊的规矩,若实在还不上钱,他们恐怕是会将他活活打死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府对他们的恶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徐渌与她姐弟二人打小一起长大,他唯一的毛病就是嗜赌如命。他的家境本就不甚富裕,父母都是平常百姓,家里的几亩地早叫他都败光了。如今脚上都光了他还要到这赌坊来,一条捏在手里的命成了他翻身的唯一筹码。

向往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对彪形大汉说:“先别打了,钱我们凑一凑还给你们就是。”徐渌听了这话也无甚动静,只用眼角的余光蜻蜓点水地扫过向往的脚。

大汉们下手纵使再狠毒,总归还是想收到钱,谁也不想手上又多记上一条人命,他们听罢终于停了手,其中一人走上前来逼视她,“你有钱?”

“他欠你们多少钱?”

“五吊。”

向往父亲的每月俸禄是不到两吊。

“我有。”向往吸了口气道,“我先给你们一吊,你们让我带他去就医。他被你们打成这样,倘若救活了,明日我便将剩下的一并给你们,倘若救他不活,你们白拿这一吊。如何?”

其实她此刻身上并没有一吊钱,她的想法是将手里的书以一半的价格退回去,再等向临买了粮将粮也退了,如此凑凑应有一吊。剩下的四吊钱也并无着落,只是眼下容不得她想法子,今天她若不救他,兴许他就活不到明天了。

大汉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见“白拿”二字感觉像是占了便宜,加之他们见多了这样的烂赌鬼,只要命还在就一定会想着来赌坊翻身,也不怕他跑了。几个人一合计,便同意了。

向往这才松了口气。她将徐渌扶到一旁安顿好,又请求周遭一个大娘暂时看护,自己则准备去找向临及换钱。巧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走,便又有一男子从赌坊内走出来,他的眼角上有一道寸长的刀疤。

他见大汉们呆立一旁,半死不活的赌客则躺着,便问了句:“死了?”

大汉们齐摇头。

“有钱还了?”他又问。

大汉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刀疤皱了皱眉,显然对现下的情形很不满意,“我是不是养了一群蠢猪?”

大汉们唯诺地齐唤了声“坊主”,然后你一言我一语才把适才的事情解释清楚。刀疤顺着他们的话瞄到了徐渌身边的向往,咂了咂嘴,“姑娘一张嘴好能说啊。”

向往不得不走到他面前,低头道:“还请坊主容我两刻,他贱命一条想必坊主也不稀罕。我这便去取钱,马上给坊主送来。”

刀疤听罢嗤笑了一声,一把搂过身边的胡姬,嗅了嗅她发上的香气,道:“不行。”

向往有些着急了,“坊主是买卖人,买卖人利字当头,何以非要他一条命不可?”

“你去取钱,他们陪他。什么时候钱到,什么时候棍停。我开赌坊,做的就是赌徒的生意。就算是神仙,欠了赌债不还,我也要叫他天衣裂缝皮开肉绽。岂能让你个丫头三两句话就把人带走。”

“他若死了,我取来钱也到不了你的囊中。”

“你尽管放心去取,我有的是叫他生不如死的方法。”刀疤冷笑了两声,随即呵斥大汉们,“还不动手?”

大汉们撸起衣袖,露出比刚才还要凶狠的嘴脸,操起棍棒就要往徐渌身上抡。向往情急之下扑上去护住徐渌,“住手。他欠你们赌债我可没欠,若将我打死了你们也要偿命。”

大汉们见此情景不知打还是不打,便又转头询问刀疤,刀疤气得人都要冒烟了,抢过其中一人的棒子直往他腚上抡。

这时,人群外停下了一匹通体黑亮四蹄雪白的骏马,正是此前追逐蓬船的二人去而复返。马的主人一跃而下拨开人群,惊讶地见到了周身沾满鲜血的向往,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惊怒。

是她。

卫诚也跟了上来。他被叫上前嘱咐了两句,随后又去与那坊主交涉了一番。不久后,大汉们被喝令住了手,刀疤坊主则一脸谄媚地俯首致歉。

乌骓的主人却并不理会他,只径直朝向往走过去,对她伸出了手,“起来。”

向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小心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多谢……”

“快送他去就医罢。”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徐渌,然后命卫诚去牵来了马,将徐渌扶上了卫诚的马背。他自己则跨上乌骓,示意了下身后的位置,对向往道:“上来。”

向往的马还栓在那面摊旁的树下,眼下救人要紧不容她耽误。她看了看自己,然后利落地撕下占了鲜血的裙角,攀住马鞍一跃跨上了乌骓,“劳烦了,公子恩情,感激不尽。”

“客套的话就免了。抓紧,别掉下去了。”话音落,乌骓驰骋起来。

向往“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适才与弟弟比骑马,我为了取胜才蒙住了双眼,撞到了公子……实在抱歉。”

男子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清,没有回答,只有展阔笔挺的肩脊外覆着的薄衫随风飘动发出声响。向往在他身上,仿佛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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