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唐之信又说道:“如果此次成功,我们就得收手了。摊子铺得太大,而核心产业还没有开始盈利。这很危险。”
王东阳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说:“之信,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唐之信诧异于他此时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关系自不必说,什么时候也没有这么客气过。他问王东阳:“你怎么了?”
王东阳说:“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脊背发凉,我总怕有一天局面会失控。现在咱们云鼎资本实际是个空壳子,咱们手里的资金也都是借来的。如果有一天,人家突然问咱们要钱,咱们拿什么给他们?”
“你想放弃这个惠尔斯?”唐之信有些惊讶。王东阳抬起头,用愧疚的目光望着他,然后点了点头。之后,眼眶湿润了。
这时,詹丽娟走了进来,当她看见王东阳已经湿润的双眼,下意识的看了看唐之信。然后拉着他坐在了沙发上。王东阳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说:“之信,说实话。我总感觉咱们站在了悬崖边儿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最近我除了在西国谈项目之外,也参加月亮谷一些企业举办的沙龙。那些会员们,最看重的是企业壁垒。有的壁垒是技术,有的壁垒是营销模式,有的壁垒是强大的资金量,当然还有一些做信托的是强大的人脉资源。当时,我就在想,咱们的壁垒是什么?。。。。。。好像,咱们除了咱们几个,也没有什么是咱们的吧?”
说完,他抬起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唐之信。唐之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东阳,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有距离感了?”
詹丽娟立马说:“哥,东阳心重,他最近是累得了。”
“他之前不这样。之前,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顾及我的感受。现在呢,刚才你就没听他说那话,什么有句话当讲不讲。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唐之信有些生气。詹丽娟拉了拉王东阳,说,你给哥解释一下。过了一会儿,王东阳才说:“咱们毕竟是一个公司,是公司自然有层级。要不以后,你在公司怎么来领导别人。虽说,咱们公司不是那种‘一言堂’类的公司,但是你董事长的权威还是要有的。我这样做,不过是在工作上,把咱们的距离拉开而已。这样,工作是工作,兄弟是兄弟,公私分开。”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办公室就咱俩,你也犯不着这样说话吧?”唐之信再次追问道。
“习惯成自然。私下和台面上,谁都以为能分清,但实际上谁都分不清。打哈哈习惯了,台面一定会忍不住。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王东阳音调提高了一些。所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易经》坤卦里最后一爻,所对应的是乾卦的“亢龙,有悔。”按照王东阳的理解,乾卦就类比一个王朝的君王,坤卦类比一个君王的首席辅臣。君王从“潜龙,勿用。”开始,直至事业顶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为止,算是走完了最光辉的一程。可为什么已经到飞龙在天,贵为九五之尊的他还要“利见大人”呢,那是因为草创事业已经成功,他可以身退心退以让贤。让王朝后继有人,如若不然,那等待他的大多是“亢龙,有悔。”古圣先贤对此曾做出过准确的论断:天下国家之事,败于小人者百十一,败于君子者十九,盖小人之骨柔,其气馁,其愿欲易售,其营垒亦易破;惟君子之才品自不同,而业己为众所惟,其自负也常亢而不肯下,于是为深刻,为褊浅,为执拗,不能舍己从人,度以佐国家之急。这是为君的大忌讳;反过来,坤为首席辅臣,他服务的目标只有君王一人。从君王创业开始,他一路跟随,也有一个过程,他从最初的“履霜,坚冰至。”直至“黄裳,元吉”到顶峰。到达这个程度的辅臣,应知功遂身退,退自然指的也是身退心退,颐养天年,获得善终。因为,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威胁到君王的根本利益,触了龙脉,自然也就会出现后来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而“野战”之后,没有赢家。君王没了栋梁,辅臣身败名裂。
历史上,功成身居高位,最后身败名裂者数不胜数,令无数后人扼腕叹息。今日虽然早已过了封建专制的时代,那些封建糟粕可以完全摈弃。可谁能真正的承认,自己完全不受它的影响,另外再开辟一个新天地。那些自以为发展出新理论的人,恰恰忘了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已经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潜意识里,只要事业发展到不再伪装,他就不自觉的拿起那些深植于潜意识的封建糟粕,来巩固自己的“江山”。
对于唐之信,王东阳是了解的。唐之信从创立云鼎,到最后事业一败涂地时处理于浩洋,深植于他内心的“君王思想”都在隐隐作祟,暗暗的决定着他的选择。直到他一败涂地,处理于浩洋时,他还是用了所谓的“君王思想”考量。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精神的桎梏远比财富的贫瘠更让人担忧,财富贫瘠可以通过奋斗得来,但精神的桎梏很难从一个人的意识完全去除,如影随形,伴随一生。所以,知他,自然也就知道如何避着他的短处,欣赏他的长处。天下真正完美无缺的人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知己告诉自己,某某人就那个样儿。知道了,理解了,也就包容了,这样才能让他们这份友谊天长地久,说到底,事业在王东阳眼里,远不如友谊珍贵,远远不如。所以,自从他跟随唐之信去南国开始,他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永远会站在离聚光灯最近的地方,永远不会越光一步。“黄裳,元吉”是他最终的事业归宿。他所有的选择都基于两个字——友谊。
当王东阳说出“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时,唐之信怔住了,良久,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问:“东阳,你说,一个人要想获得所谓世俗意义的成功,要付出多少东西才可以啊?家庭、友谊、个性,个性对于创业的人是必须的,但有些时候就是奢侈品。”
“所以,我们其实并不自由。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只有完全分开。我们才可能保证感情永远不被牺牲。”王东阳回应道。
唐之信说:“我理解了。按你说的来,咱们公私分开。那个私人会所还在,以后我和你嫂子、你、娟子,那儿就变成咱们真正的私人会所吧。”王东阳点了点头,又说道:“兄弟永远是兄弟,永远不做‘龙战于野’的混事儿。”
唐之信走上前,紧紧给了他一个拥抱,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知道,这是一种被人奉献,被人托付的感觉。詹丽娟看到这一幕,眼泪也掉了下来。
詹丽娟强忍着刚才的激动,说:“两个大男人哭得像出嫁的大姑娘,你俩没正事吗?”他俩这才松开,王东阳问唐之信:“谈正事儿?”
“行!谈正事儿。”
“泡点茶去!”
“诶!”唐之信三步并两步去了茶艺桌旁。不一会儿,茶烟袅袅,一阵清香充斥着整间办公室,让人好不惬意。
唐之信招呼他俩坐下,然后问:“放弃哪一块儿合适?”
“惠尔斯。”他俩不约而同的答道,说完,两人又相互看了看对方,笑了。
唐之信望着眼前这对伉俪,不禁赞赏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啊。连想法都一样。”詹丽娟说:“必须的。他被我驯化了,正在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对吧?”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王东阳。王东阳尴尬的笑了笑,说:“对!。。”
“唐总啊,说正题吧!”詹丽娟又说道。
“行行行!说正题。那我说了啊,既然咱们准备收手,那咱们就讨论出个界限,看保留哪一块儿?放弃哪一块儿?”
王东阳首先说道:“云鼎资本、商超集团、起源生物科技这三块是咱们的核心业务,这个自然要保留。惠尔斯咱们选择放弃。绿石资本手里的兰乔投资银行,我感觉咱们可能讨论下。”
“之前黎总给何峰他们的友盟、绿石资本,这些你都不要?”唐之信有些惊讶。詹丽娟说道:“和办公室用品有关的可以建议邵氏控股去做,毕竟他们是一个行业的。”
“兰乔投资银行呢?”唐之信又问道。
“兰乔投资银行与咱们的云鼎资本可以合并,变成云鼎国际资本,兰乔投资银行为咱们的子公司,但不控股,属于兄弟公司的关系。”
唐之信点了点头说:“也对!这样,有利于咱们收购国外的那些公司。”“是的,至于惠尔斯和友盟,咱们根本没有能力吃下他。说不定,咱们努力到最后,还是给被人做嫁衣裳。当然,我不是指德成资本和南国资本,人家毕竟在咱们最为难的时候无偿伸出援手帮助过咱们。我只是从企业风险的角度考虑,毕竟他们那边枝大叶大,万一出了个“黄叶人”来坏咱们的事儿,咱们可经不起他们这一下子。”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唐之信认同道。
“所以,我们必须快速的建立资金壁垒。只有财务安全了,战略才安全。”王东阳又说道。听了王东阳的话后,唐之信深为赞许,他又把目光落在了詹丽娟身上,詹丽娟也点了点头,说:“先立于不败之地,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哥,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攻守应该有度。那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过,”唐之信又问:“你预计资金壁垒多长时间能建起来?”
“商超行业快一些,两年就差不多了。”
“那还剩下一个难题,惠尔斯的项目进行了一半,总不能这样退出来吧?”唐之信又问王东阳道。王东阳说:“惠尔斯的项目该进行进行,只不过,在收购完成后,我们转手送给南国资本和德成资本。再由你出面,让南国资本派人来接收。这样做最稳妥。”
唐之信又问:“那接下来呢?”
“剑指北国资本。”
“进军物流园区?”
“这是必须的。商超运营的要害就在物流上,特别是咱们这种跨国型连锁商超集团,必须成熟的物流体系来做支撑。另外,与国内知名的物流公司进行合作。这样,一正一副,能把风险指数降到最低。”
唐之信笑着说道:“都说你号称‘小诸葛’,果然是小诸葛。那接下来,我们有两个事儿,一个事儿找德成和老师那儿,把惠尔斯的事儿谈好;另外一个事儿,督促南云起尽快推着商超集团进入轨道,同时着手物流园区,然后与物流巨头进行战略合作。对吧?”
“对!”
“高屋建瓴。”唐之信赞叹道。
。。。。。。
。。。。。。
次日,唐之信仨人商定,由唐之信赶往京北市与德成资本、南国资本协商收购惠尔斯事宜;由王东阳和南云起商议商超集团管理升级事宜;詹丽娟和苏芷留在总部,构建内控体系,落实员工队伍建设。
唐天鹏刚从外地回来,他原计划约上黎万国,一块讨论接下来战略合作的事儿。恰在此时,唐之信打来电话,说想汇报一下惠尔斯收购的事儿。于是,唐天鹏就把黎万国仨人约在了一起。
一开始,唐之信就惠尔斯目前的情况进行了简短汇报,唐天鹏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了他。在唐天鹏的眼里,唐之信的见识、才略和胆气,足以证明,一个资本巨子已成雏形,剩下的留给时间慢慢淘洗。。。。。。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唐天鹏问道。
“老师。我想让您和黎总派人介入这个事情?”唐之信真诚的答道。唐天鹏看了天黎万国,黎万国哈哈一笑,说:“你担心摊子铺得太大?”
“是的。我这边摊子铺得太大,已经超出了我能力承受的范围。公司组织能力已经跟不上战略发展,嫁接又不可能。所以,我想在完成惠尔斯收购的时候,把项目交给您们。我手里现在有三块业务,一块是云鼎资本,一块是商超集团,还有一个正在孵化期的起源生物科技。这三块业务,商超集团是核心,我准备把先增强商超集团的竞争壁垒,产生现金流和利润。稳定之后,再图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