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不知陛下与房俊到底有着何等图谋,下意识觉得一股巨大的危机笼罩过来……
但如今晋王兵败,自己以及江南士族更被水师死死卡着脖子,哪里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只要不是断绝江南士族的传嗣,其他任何事情都可忍耐。
大不了在李承乾这“仁和”一朝卑躬屈膝、苟延残喘,待到下一位皇帝即位之后再图复兴……
遂点点头,语气诚挚:“之前行差踏错,心中悔恨至极,如今陛下宽恕,自当竭尽全力报效君王,无论何人惩戒,老夫以及江南士族都绝无怨尤。”
之前房俊曾有过一句话,叫做“挨打要立正”,看似粗鄙,实则万分正确,既然败了那就要有败了的觉悟,重要是如何挽回巨大损失以及规避不可测的风险,而不是梗着脖子显示自己的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然后被斩尽杀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局势不可能一直困厄,严冬不能一直延续,只要忍得住,终究能等来春暖花开、阳光普照之时……
房俊饶有深意的看了萧瑀一眼,颔首道:“希望宋国公能够记住自己所说的这番话……行了,长安城内之事将由英公会同许敬宗、马周一并处置,所有军队全部撤出城外,但不可疏忽懈怠,做好随时入城之准备。”
“喏!”
薛万彻、刘仁轨齐声应下。
房俊这才起身,施礼之后告辞而出……
一直坐在旁边闭口不言的褚遂良长长吐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此番晋王兵败,他虽然被萧瑀裹挟,却也罪责难逃,尤其是萧瑀手中还有他签字画押的那一份“自白书”,一旦萧瑀遭受陛下严惩,抵挡不住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将“自白书”抛出来减轻罪责,转而将他推出去承担主要责任。
谁能担得起那责任?
动辄抄家灭门、阖族遭殃……
不过现在看来,陛下的确乃仁厚之君,即便面对起兵支持晋王兵谏的“逆贼”也能网开一面,只要不严惩萧瑀,想必萧瑀也不会画蛇添足非得将“自白书”公之于众,徒惹烦恼。
最重要是他与房俊素有积怨,如今房俊挟剿灭叛军、擎天保驾之功勋威名赫赫、权势滔天,万一记起往昔仇隙非得置他于死地,简直毫无抵挡之力……
……
房俊登上承天门城楼凭高远眺,大雨之下的长安城笼罩在蒙蒙水气之中,颇有些缥缈迷蒙、看不真切,但可以想见历经叛军肆虐之后的各处里坊必然满目苍夷、损毁严重,加上身后几乎夷为平地的太极宫,想要彻底恢复往日之辉煌,任重而道远。
不仅仅是这座长安城,整个关中在连番两次兵灾之下堪称民不聊生、难以为继,进而扩大到河东、山东、江南……兵变带来的恶劣后果极为严重,影响极为深远。
当然,也并不仅仅是坏事,自太宗皇帝东征开始,直至眼下晋王兵变结束,天下各地的门阀遭受前所未有之重创,几乎各个都伤筋动骨,门阀政治陷入到两汉之后之极限,甚至相较衣冠南渡、隋末乱世之时犹有过之。
虚弱的门阀势力难以对前所未有强大的中枢集权形成遏制,大唐江山即将迎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变革……
房俊返回武德殿,途中有内侍前来,说是魏王殿下有事相见……只得自大吉门而入,面见暂居于此的魏王李泰。
大吉殿偏殿之内,李泰神色略有紧张,不顾房俊甲胄上的雨水便上前两步紧握住房俊的手:“二郎救我!”
房俊:“……”
赶紧将手抽出来,接过一旁内侍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身上的雨水,而后招呼李泰入座,好奇问道:“微臣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李泰坐在他一旁,盯着他道:“莫要装糊涂,你岂会不知?”
房俊莫名其妙:“到底何事?叛乱刚刚平定,微臣诸多事务在身没空与殿下瞎捉摸,您有话还请直言,否则微臣便告退了。”
李泰环顾左右,将屋内所有内侍尽皆赶走,待近前无人,这才上身微倾凑到房俊身边,急声道:“雉奴虽然兵败,但这宫里上上下下忠于父皇者不计其数,万一有人见雉奴已经无望,干脆刺杀陛下进而扶持本王登基,本王岂非死到临头?”
房俊一愣,旋即沉吟不语。
这种可能不大,但的确不能说没有……
太宗皇帝之威望无与伦比,朝野上下、宫里宫外对其忠心耿耿者不知凡几,尤其是那些普通的禁卫、内侍、宦官。如今晋王兵败被俘,已经无望废黜李承乾达成太宗皇帝之“遗愿”,如果铤而走险刺杀李承乾进而拥戴李泰,倒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