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濒临绝境,便越是能够激发血脉里的骁勇与残暴!
所以想要破解唐军的拒马和枪阵,唯有以硬碰硬,生生以骑兵不计伤亡的硬撼,只要将其冲散,大量步卒便只能沦为骑兵的猎物,胜利唾手可得。
拒马的高度是恒定的,前边削减了木桩亦或是捆绑在木桩上的长矛矛尖,对准的便是敌军战马脖颈附近的位置。低了,敌人可以策骑越过直接杀入本军阵中,高了,又无法对敌人产生太大伤害。
等到拒马前薛延陀战士战马的尸体越堆越高,密密麻麻的尸体填满了几行拒马之间的空隙,后阵的薛延陀骑兵终于可以踩踏着战友袍泽的尸骸,翻越过拒马,直冲入唐军阵列。
两军阵前,万马千军,绝非个人勇猛便可以抵御。
在他们看来,没有了枪阵,骑兵便没有了天敌,再是精锐的步卒在千军万马的冲锋之下也如蝼蚁一般被碾为齑粉!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唐军对阵胡人的铁骑,最拿手的东西可不仅仅是枪阵……
李思文也有些焦急,正欲劝说,便见到前方的枪阵猛地散开,与盾手向着阵列的两侧快速移动,将后阵直接晾在了薛延陀人的冲锋路上。
薛延陀人对付枪阵依旧没什么办法,还是老一套,用人马去填……
从晌午直到天黑,薛延陀人就这么悍不畏死的拼死冲锋,人马的尸体铺满了通往岭下的道路,终于杀入唐军阵列之中!
但是现在直面薛延陀狂暴冲锋,方知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薛万彻雄壮的身躯骑在马上,看着左右这些个世家子尽皆面色发白两股战战,大嘴咧开,倒也没有嘲笑:“今日可知战争之上是何等残酷吧?再是勇冠三军的绝世猛将,在这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亦不过是滔天汪洋之中的一朵浪花……吾大唐立国以来,历经血战无数,国内匪寇涤荡一清,周边蛮夷尽皆慑服,可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是大唐府兵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朝堂之上,诸位宰辅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出将入相,乃是大唐之传统,尔等世家子,亦要多多磨砺,莫要用嘴说便天下无敌,上了战场却尿裤子!”
这等惨烈至极的情形,使得几位战场初丁浑身发麻,两股战战,浑身冷汗直流。
周围兵卒振臂恍惚,士气陡增!
比之东突厥人从汉人这里学去的皮毛,相差何止千里?
陌刀阵!
“呜呜!”
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便与最艰难的生存环境作斗争,性格倔强意志顽强,最是血勇剽悍。
他们天生便是最勇敢的战士!
李思文舔舔嘴唇,苦笑道:“大帅,末将素来自以胆略而骄傲,可曾在军中服役,然则今日首次面对这千军万马决死冲锋,才知道以往当真是井底之蛙,羞愧无地矣!”
数十个薛延陀骑兵瞬间被斩落马背。
然后,这支唐军不退反进,高大的身躯覆着厚重的铁甲,步履坚定,手里的长刀你每一次挥出,便有薛延陀的骑兵惨嚎撕裂,倒毙当场。
张大象在身旁急道:“大帅,要不要吾等率军冲杀上去?再任由薛延陀人这般冲锋,怕是阵列要被他冲开了!”
平素这人最是跳脱嚣张,认为自己不过是缺乏一个机会,所以不如那些个封侯拜将的父辈。若是有朝一日能让他也提一军疆场决胜,照样能建功立业,不让父辈专美于前。
一排排雪亮的刺枪组成的枪阵坚若磐石,身旁各有盾手持盾抵挡飞来的箭矢,整个阵列固若金汤!
言罢,一夹马腹,挥舞着手里的弯刀一马当先,向着岭下冲去。
然而想要冲散唐军的拒马和枪阵,这谈何容易?
在薛延陀骑兵冲到唐军后阵的一瞬间,便见到唐军阵列之中一排排刀光飞起,雪亮的长刀如林一般竖起,刀光如墙。
“不要!”
“不要!”
薛延陀人也发了狠,若是被唐军堵在恶阳岭上,等待他们的结局唯有被逐步蚕食,要么投降,要么死掉,全军尽墨。
薛万彻哈哈大笑,面前犹如雪崩山裂一般的薛延陀骑兵仿佛根本不放在眼里,大声道:“战阵之上,最是邪乎,千军万马之中,不是你怕死便能够不死的,尔若是一往无前将生死置之度外,气运加身神鬼辟易,刀枪剑戟躲着你走,若是战战兢兢贪生怕死,那敌人的刀箭偏偏就要了你的命!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身为汉家男儿,保家卫国屠戮蛮夷,何不挺直了胸膛直面死亡?纵然是死,亦要狠狠的要下蛮夷一口血肉,功勋九转,战报送到家中,荫萌妻子父母,让你的相邻为你而添光,让你的儿郎为你而骄傲!”
李二陛下虎牢关下三千对十万,李靖引领一军千里突袭阴山突厥牙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当世英豪!
薛万彻坐在马上,顶盔掼甲,观望战情。
于是,薛延陀人就这么用战士战马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往前填,希望填出一条回家的路。
薛延陀兵卒打了鸡血一般昂奋,嘴里嚎叫着野兽一般的嘶吼,紧随在大度设身后,向着岭下的唐军阵列发起冲锋!一时间,万马奔腾惊天动地,山岭上冰屑雪沫尽皆被马蹄踏碎、扬起,声势骇人之处宛如雪崩!
山岭下。
唐军阵中,第一次真正意义踏上战场的李思文、张大象、屈突诠等人皆被薛延陀骑兵居高临下势不可挡的冲锋阵势吓得两股战战,那铺天盖地山洪奔流一般的骑兵漫山遍野,闷雷一般的蹄声好似不停的敲击着心脏,让人面色发白,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唐军后阵的弓弩手引弓搭箭,箭矢水泼一般射向猬集在一起发动冲锋的薛延陀兵卒。
都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何曾见过这等恍若人间地狱、血肉磨坊一般的景象?
薛延陀退路被截断,使其激起最强悍的求生欲,哪怕被拒马刺穿身体,哪怕被箭矢钻进血肉,依旧悍不畏死的发起决死冲锋,前阵倒在拒马枪阵之前,后阵便踩踏着前阵的尸体,依旧不停歇的冲锋!
“轰!”
唐军弓弩优良,射程远,箭矢的三棱箭簇更是锋锐无比,胡族的革甲不能阻挡。
“嗷嗷——”
大度设亦被麾下兵将高昂的士气所感染,心中那一丝后悔恐惧尽皆丢到九霄云外,弯刀指着岭下唐军阵列,狂吼道:“薛延陀的勇士,随吾杀敌,冲破敌阵,吾带你们回家!”
“不要!”
“哈!”
然而,更多的战士却倒在这条路上,再无回家之希望……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无数长刀迎着冲锋的薛延陀战马斜斜挥出,千百人动作整齐划一,那雪亮的道光宛若平地飞起一轮太阳,耀目生花,杀气凌冽。
这一次发威阻挡敌人的,是长枪组成的枪阵。
奋死冲锋的薛延陀骑兵感觉前头陡然一松,顿时大喜过望,嗷嗷叫着便想着唐军后阵冲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却是薛延陀的前阵已然狠狠的撞在唐军阵列最前的拒马之上。
对于唐军的拒马枪阵,无论是当年的突厥,亦或是现如今的薛延陀,都没有太好的破解办法。胡族皆是骑兵,机动力强悍,但是唐军的拒马或是枪阵之后都会部属大量的弓弩手,一旦意欲上前搬开拒马或是游弋到侧翼对枪阵展开攻击,便会遭到弓弩手的疯狂射击。
从天而降的箭矢犹如暴雨骤雪一般,“噗噗噗”箭簇钻入身体的声音连成一片,哪怕是在嘶喊惨叫的军阵之中,亦是务必清楚,令人毛骨悚然。
浓眉虬髯的将军豪气干云,一股睥睨天下之气概四散弥漫,周围兵将尽皆被其渲染!
唐军对于面前的薛延陀骑兵视若无物,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薛万彻八风不动,不屑道:“若是草原之上野战,想要留下这个薛延陀人不太可能,但是薛延陀人想要在此冲溃右武卫的阵列,这么点儿代价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