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刚才躲哪里去了?”
“别说了,我怕被打……”
别看方才黑发的少女对迪莉娅好像没什么敌意,但露可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危险——她对于自己还是很有点逼数的,顶多忽悠下迪莉娅这样平凡的人类少女,真要在那种怪物一样的家伙面前冒头,那就等同于玩火了。
“你这种家伙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迪莉娅对此表示怀疑。
“……刚才那位,能把我掐死的同时,还能顺着我和本体的连接扇本体一巴掌。”幼女露不动声色地回避掉了【本体和方才的东方女孩谁更强】的话题,“我好不容易来到现世又不是单纯为了搞事,犯不着去触犯那样的强者。”
“听你的语气,似乎你认定自己哪怕只是露个脸都会被揍。”
“咳咳……这不是重点。”
露赶紧干咳两声,错开话题。
“虽然看上去这个女孩醒来后应该不会再处于哪个吓人的状态,但是你就这么放心,不会发生意外?”
“这我有十足的把握。”
露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迪莉娅耸耸肩,也不再追问下去——她算是明白了,这只魔族萝莉的心思压根就别去管才是正确的做法,只要顾好了自己眼前的事便好。
“你不好奇这个女孩先前那种奇怪的状态吗?”
“我觉得什么事都要求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比起这个东方人女孩的秘密,你和雪菈两人还没对我透过底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待遇还算是友好,迪莉娅面对眼前的少女着实生不出几分排斥防备,“那话怎么说来着?债多不压身,都见过不止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了,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我也早习惯了……再说了,该担心的人也不是我。”
真好。
看着别人陷入到自己的力量反抗不能的庞大漩涡中,迪莉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些许幸灾乐祸的想法。就少女之前的表现来看,她显然不知道有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上了身,对比起自己这样仅仅是被一只恶魔盯上的情形,还要悲催呀。
……
……
东方少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天之后了。
“……”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难道是我脸上沾上了食物吗?”
看着东方少女一脸慌张地检查着脸蛋上压根不存在的食物残渣,迪莉娅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血压上涨,直冲地她脑壳疼。
“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应这么……这么……”
——就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拜托!就算迪莉娅没指望过少女还保留着那种异常状态下的记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她的战友可是全都死了,自己也是历经九死一生的惨烈战斗,却全无表示?
“我可是侥幸活下来的人啊,哪有资格去伤春悲秋……要是死了倒也就一了百了了,问题是我不是被你们救下了吗?既然活着,就说明我的任务还没结束,这不,在积极进食恢复体力么!”
“但是你也太过于爽朗了吧!”
“这个嘛……我觉得在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哭哭啼啼很丢人啦,所以直接在心里把这个过程补掉了——你就当我是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哭过了呗!”
这特么也行?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可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会告诉你的哦。”东方少女收敛了一下仪容,一边抱着啃了一半的烤肉,一边正经地回答道,“明面上的说法,我是使节,我的行为代表着国家的颜面——我可以杀人让别人觉得我国野蛮,我也可以做奸商让别人觉得我国势利,但是我不能做出任何软弱的行为来……这个关键,你能明白吗?”
“因为杀人也好经商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话,为了利益显得心黑一些都不算什么,但是软弱了就折损了大国的尊严……是这样吧?”
“诶,你很懂嘛~”
“毕竟我以前读过一些关于东方世界的传记,有提到过曾经有使节出使别的国家,结果发现还有敌国的使节在,之后在夜里带着三十六个部下直接把敌国使节团的一百多人全砍了……”
“那是……定远侯确实是一代猛人……不过那个时代,中原人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已经打上百年了,双方的仇恨都是深入骨髓的,都是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我在西方大陆除了那些妖魔,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敌,不会做出半夜放火捅人老巢的行为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仇敌还是会这么做就对了?
迪莉娅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名东方少女打上了一个【危险分子】的标签……她对于东方世界的旅人还是了解的不多,哪怕是生活在同一片大陆的人类和精灵,在民俗和文化里都有着太多的分歧点,时不时就会演变成冲突,隔着一片大海的东方人,天知道会不会在一些不注意的情况下就得罪了。
特别是看黑发少女的神情,她提起那个出使别国还会连夜团灭敌国使团的狠角色,满脸推崇的模样,多半也是那种说砍人全家就不会留一条狗活着的家伙……
与此同时,东方人少女也偷偷地观察着迪莉娅的神色,发觉了对方神情的变化,心知这位西方少女多半是对自己有了奇怪的认知……不过她并不打算辩解,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遵照着老前辈们的经验,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就先别展现什么礼仪之邦的气节风度了。
毕竟会被君子的道德折服的只有少数人,绝大多数人认准的还是拳头和棍子。
不过眼前这名西方少女和她的同伴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蛮夷”——在黑发少女的想象中,“蛮夷”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一定是不爱干净,眼前的女孩白白净净的,身上更没有污垢积累出的汗臭味道……她可是听有学问的大家说过的,过去西方大陆很多国家的人,甚至都认为身上的污垢能保护自己不得病,一生只洗两次澡,想想就犯恶心。
更何况,另一位头上长角的“妖怪”女孩,还能施展一种神奇的法术,本来交流还比较困难的,一下子就能理解西方人的语言了,而对方也是一样能轻易理解自己说的话。
这显然不会是“蛮夷”能研究出来的术法。
蛮族也有施法者,但黑发少女知道,大多数蛮族都缺乏稳定长久的耕种体系和商品经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存看老天爷居多,所以他们中的施法者主修的方向均是墓葬、祈天、以及各种不靠谱的预言。而像这种能够让语言不通的人自如交流,这可是在文化领域有了深入的研究才能有的成果,绝不是那些生存困难了要靠抢劫杀戮勉强度过的蛮子能玩得起的。
“话说你们这边最近好像很不太平呀。”
“何止是‘不太平’……”提起这个话题迪莉娅也是一阵头大,“你既然会被选为使节,想必读过很多关于我们这边的历史和传记吧?几百年前是怎么描述的,现在也差不多了……呃,可能人不至于那么愚昧,觉得洗澡是会害死他们的邪恶行为了吧~”
繁荣的城市,大多都很难在蚀妖的入侵中幸存,那种怪异的感染同化的机制,导致人数越多的城市越难应付,除非当时正好有那么一两个大能镇场,要不然……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幸存者逃离地狱,重新在别的地方开辟出生存的空间。
更麻烦的是,由于蚀妖与各种被腐化变异的魔物占据了各处要道,在清理掉这些威胁前,很多地区之间都做不到商品的流通,至少商业活动的范围和规模被大大压制了,这就导致不少地区必须自力更生。地区之间无法合作共生,势必造成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人口数量、聚落规模想提上去?不可能的啦。
“就是追杀了我一路的那些妖魔?你们叫它什么来着……”
“蚀妖。”
“蚀妖啊……呵,那种无孔不入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确实如此。”
黑发少女用力撕咬着手里的烤肉,感觉就像是在把它当做那些天杀尽了自己同胞的凶手一样,吞吃着蚀妖的血肉……迪莉娅记得传记中说过,东方人在表达恨意的时候,常常会以“饮血啖肉”这种好似野蛮人的形容方式——问题是怎么好像眼前的这位少女是认真的?
“那你呢?东方人为什么要跑到西方大陆来?特别是你明知道这里眼下和地狱一样,也不肯回去?”
“这个……”
眼前的西方少女显而易见是个文明人,以往糊弄蛮夷的那套说辞,东方少女自我感觉好像用不上,也不像是能忽悠的了的一样。想想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是对方救回来的(然而并不是),东方少女迟疑了一会儿,选择如实相告。
“实际情况是,我们这一代的君王,想要在西方世界寻找传说中的神药。”
“……你听说过我们这有不死的帝王吗?”
“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不,很诚实地告诉你了吗?”
反正本来就是个很荒唐的事,东方少女觉得多半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就没了保密的心思。
“喂,你不是之前还说什么使节代表着国家的颜面,怎么现在就开始拆你们的君主的台了?”
“君王又不等同于国家……再说我们那边的体制和你们这儿有些不同,中原始终是中原,朝代更替再多在周围的邻居看来其实还是一个国家……呃,总之不用深究太多,反正那个昏君的作为我已经看不爽很久了!再说了,别说西方大陆有没有什么神药,就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我怕是一辈子都得交代在这里了——我忠诚于我的民族就够了,那个死鬼老……呃那个昏君怎样都无所谓啦~”
“啊啊,一个自诩忠诚的会骂自己君王为‘死鬼老头’的使节……”
发现对方好像理解错了自己口误险些暴露的情报,东方少女赶紧借着台阶下滑:“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反常的表现,迪莉娅倒是真没有怀疑。
因为在她的了解中,东方大陆的“贵族”……呃,他们似乎称之为“士大夫”……以热衷于对他们的君王的不当行为开喷的“耿直表现”而闻名。就算因此得罪了君王被杀,也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反而会被后人尊敬……
迪莉娅只要想象一下那种画面就觉得很魔幻——那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兵权,只有一些行政权力的贵族啊!反正迪莉娅是不敢想这边几个行政官对着君王骂街而被杀,结果贵族们还纷纷称赞传颂的情形的。
……对了,往往很多这类头铁的不行的【士大夫】贵族,君王不想直接杀了招惹骂名,所以会找各种理由流放到偏远恶劣的环境,该不会眼前这个少女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不经意间反而让迪莉娅发现了真相。
“话说我还不知道恩人你的名姓呢!”
“迪莉娅。”
“咦?没有姓氏么……啊,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们西方人一般不都是姓氏放在名字后面的……”
“不用在意,我没有姓氏的理由是因为那个‘尊贵’的家族不需要我这样的家伙——虽说他们为了脸面没有明说把我扫地出门,但我着实没必要腆着脸去舔她们的屁股不是吗?”
“这,这样啊……”
东方少女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不过这些西方人好奔放啊,姓氏能够说不要就不要的吗?这在东方少女看来感觉极为不可思议,放在自己那边,要是有人连姓氏被剥夺了那绝对比剐了他还痛苦。
——不过好像还挺带感的?放弃姓氏,丢掉那一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家一姓的荣耀……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现在该叫什么好……”
“喂!”